“您想个办法,快把老道我弄走吧!”
紫禁城的侧门外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出宫的时候席老道趁着老爷子不注意,悄悄溜到朱允熥身边,开口就是一通埋怨。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再这么下去,道爷我可没几天啦!”
任何时候这老道都是嬉皮笑脸什么都不在乎的,怎么现在忽然这么苦大仇深的。
“怎么了?”朱允熥笑问,“朕听说你在皇爷爷那庄子上,过得不错呀!”
“不错?”老道差点跳起来,“道爷都水深火热了,你说不错!”说着,看看前边老爷子的背影,嘴里跟放炮似的诉苦,“天不亮,天不亮啊,蓝小二那傻子就起床打拳舞刀!”
“道爷问他干什么,他说武人当闻鸡起舞!”
“道爷我在被窝里趴着,窗户外头大刀片子呼呼的呀!”
“好不容易蓝傻子不练了,道爷睡个回笼觉!你们家老爷子背着手踩着鞋过来,喊道爷起床干活!”
“但凡道爷稍微起来慢点.........”
朱允熥插嘴道,“皇爷爷揍你?”
“他是不揍,可他有打手啊!”席应真都快说哭了,“蓝小二那傻子,直接把道爷从被窝里拽出来。不出来,他就用你们家老爷子的鞋底子拍道爷。朝我脑门上真拍啊,啪啪的呀。他一大早拽着我,掏粪!”
他已经带上哭腔,“大早上掏粪啊,马桶里的粪倒一个大缸里搅和均匀了,连汤都不许丢......跟调芝麻酱似的......”
“停,别说了,哦!”朱允熥顿时反胃。
“说你都受不了,道爷我是天天过这种日子啊!”席老道哭诉道,“早上弄这么一出,一天都吃不下饭。搅和完了背着桶,在地里挨着个儿的浇。”
“稍微腿脚慢点,你们家老爷子就变脸。蓝小儿那傻子,见你们老爷子变脸,就跟道爷动手动脚的。”
“你不是也练过吗?你反抗啊?”朱允熥笑道,“当着老爷子面不敢,背后可以动手啊!”
“我.....谁打得过蓝玉?”席应真满是悲愤,指着自己的肿眼,“这是他三分力!”
眼看就要出门上马车了,席应真焦急的说道,“老道我可是没求过皇上您,千万想个办法,让我脱离苦海吧!不然不等给他们看病那天,我先让他们折磨死了!”
说着,忽然眼眶泛红,“道爷我以前的日子闲云野鹤,吃喝玩乐那多自在。现在别说吃喝玩乐,我连酒都见不着。你们家老爷子说了,谁家种地的没事喝酒!可是他自己顿顿都不落!”
“行行行,朕知道了,回头给你想辙!”朱允熥笑着安慰道。
蓝玉一辈子都是老爷子手下的兵,你个道士跟他关系再好,他也是老爷子的兵。老爷子说的就是军令,揍你没商量!
就这时,前边的老爷子忽然停步,扭头不满道,“这两步道儿让你们走得,比娘们还磨叽!”说着,一扭头,“小二!”
蓝玉半句废话都没有,回头直接抓着席应真的脖领子,提溜起来往后拽。
“哎哎!”席应真喊道,“又锁喉是吧!松开,松开!”
“大呼小叫什么?”蓝玉板着脸,“还没出宫呢!”
“蓝小儿,你他娘记着,你还吃老子配的药呢,你信不信道爷给你多加点材料?”席应真骂道。
蓝玉想想,“加吧!回头我让我儿子,在我坟旁边多挖一个坑!”
“你.........”席应真顿时无语,求救的回头看看朱允熥。
却愕然发现,人家朱家爷孙二人,已经说说笑笑的上了马车。
“蓝小二,你这么对道爷,良心不疼?”席应真继续说道,“道爷对你,可从来都没坏心啊!”
蓝玉微微叹息,“老道,为你好呢!”说着,直接把对方拽到马车车辕上,“我活不明白,你也没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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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所说的早市就在京城城门之外。
城门外也是城,京师居住不易,许多买不起房子的穷苦人,还有因为战乱年代落脚在这的百姓,就靠着城墙找块地方搭建窝棚安家落户。
时间长了,自然就形成了城镇一样的规模。渐渐人越发多了起来,人多了就有生气,有了生气就兴旺。
这年月可没有违建一说,当官的再怎么压迫百姓也不能用这个做文章。人家百姓搭个房子遮风挡雨碍着谁了,城门外头本就是无主之地。
官府给人拆了,穷苦百姓住哪去?
道理很简单,人活着就要睡觉,就得有家。再说人家还是在城外头,又不是在城里。
原本城外是脏乱差,这些年官府几次治理成效斐然。不但整洁如内城,而且因为给这些穷苦百姓全部落户,使得他们能找到营生,治安也大为好转。
转眼,爷俩坐的马车就到了城外。
刚出城门就听到外边鼎沸的人声,空气中混着各种味道,各种烟雾。
外城的集市各色叫卖应有尽有,还有附近的农人挑着新鲜的蔬菜,自家刚杀的猪赶来。而且还有许多本来住城里的人,因为这边物美价廉,也拖家带口前来。
吁,赶车的侍卫邓平勒马,跳下车辕撩开帘子,“两位爷,到了!”
“嘶!”老爷子抽抽鼻子,闻着空气中复杂的味道,“这味儿,真他娘的带劲!”
朱允熥也嗅了嗅,总觉得空气中带着点臭烘烘的味道。顺着味道望过去,一个汉子正蹲在一个摊子前,在一个大木盆里搓着猪肠子。
旁边还有一口大铁盘架在火上烤,洗好的肠子清水冲洗几遍,直接放在铁盘上,兹拉兹拉的冒油。铁盘的肠子盘成圈,外表金黄。
“呵,好东西!”老爷子笑笑,拄着手杖下车,“大孙,来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