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骥传言,吴王朱允熥克母,克父,克祖......
周德兴一生杀过无数人的手,激烈地颤抖起来。
外臣结交深宫,私通宫女已经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更何况还涉及到皇家的隐私,掺合到皇孙的身上。
周德兴再也念不下去,厉声喝道,这是构陷,咱要到皇爷那里参你一本!说着,回头对远处的仆人喊道,咱要进宫面圣,伺候更衣!
侯爷,皇爷是不会见您的!何广义开口道。
胡说!咱是皇爷的同乡,一块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咱见君都不用跪的!周德兴气急败坏的怒道,大明,早晚被你们这奸臣折腾散架!咱要面圣参你们。说着,又咆哮道,欺负到咱头上了,不看看咱是谁?
人,凡是在惊慌的时候,都会用凶狠来掩盖内心的慌张。他周德兴固然在大明朝有地位,可是他再高,也高不过李善长。
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慌了。
皇爷口谕!何广义笔直的站着,肃容朗声道。
愤怒的周德兴先是错愕,随后微微躬身,垂手站好,臣,周德兴听谕!
何广义说的皇爷口谕,就是朱元璋交待他,让他说的话。
咱问你,你儿子受了太子妃吕氏的唆使,在宫里说那些命硬克父克母的谣言,你知不知道?
周德兴牙齿打颤,臣,不知道!
七月,你儿媳妇进宫拜见太子妃,带回了一封信,你看了没有?
周德兴顿时手脚冰凉,臣看了,但那不过是家常......他说不下去了,太子妃私下给武将姻亲书信,已经是触犯了皇帝的大忌。
而且那封信上,字里行间都是太子妃对周家的拉拢,还有未来的种种许诺。
周骥私通宫女他,传播谣言他确实不知,但是他儿子站在吕氏朱允炆一边,经过了他的默许。就算他心里,也曾想着朱允炆上位,他周家还能延续富贵。
可是那信已经烧了,什么都没留下,皇帝怎么知道的?莫非?
想到此处,周德兴惊恐的抬头。
何广义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侯爷,您家的大公子已经在诏狱里都招了!
周德兴的目光瞬间落在对方,还残留着鲜血的手上。那应该是他儿子的血,他儿子被下了诏狱严刑拷打之下招了。
诏狱是什么地方他太清楚了,别说有这么一回事,就算是没有,在那些锦衣卫的拷打下,没事都能编出事来。m.
李善长,胡惟庸两个案子,涉及到了几万人,就是这么来的。
不可能!周德兴嘴里喃喃的说着,心里还有些不甘。
何广义上前一步,小声道,昨夜,太子妃薨了!(hong死的意思)
哗啦,周德兴再也站立不稳,双腿一软栽倒,手臂打落桌子上的瓷器。
汪汪!狮子狗受惊,冲着何广义大叫起来。
咱要见皇爷,咱有话说和皇爷说!周德兴双眼无神的念叨着。
太子妃都死了,可见皇帝震怒到什么地步。他和皇帝认识一辈子,他觉得应该还有生机。
皇爷说了,不见您!何广义淡淡地开口,不过,皇爷还有话让下官转告您!
什么话?周德兴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跟咱认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仗,咱啥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别的事,咱都能容。这些年参你纵容家奴卖私盐,私铁,虐打矿工田户,侵吞田亩的奏折十几封,咱都容了你。
可这事,你是往咱心头插刀子。挑拨咱的孙子,让他们窝里斗?你也是有儿孙的人,你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你是咱的老伙计,可是咱现在还没死呢,就开始找新主子了,你对得起咱吗?于公,于私,你都不仁不义,不忠不敬。
换别人,咱不说这些,直接杀了满门了事。可是咱念在当年的情谊,给你一个体面。你自己了断,体面一点。咱给你周家留条种儿,做个富家翁!
何广义一口气说完,周德兴软软的如烂泥一样。
老侯爷!何广义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慢慢的把里面的粉末倒在桌上的酒盅里,下官送您上路,纯的鹤顶红,您老一点罪都遭不着!
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武人,看着青花瓷的酒盅,满眼恐惧。苍老的头不住摇晃,浑身颤抖。
咱,咱要见皇爷,咱和他是同乡!
侯爷,皇爷还交待了下官几句话!何广义拿着酒盅蹲下,皇爷说,你当年也是好样的,一人一马一刀在乱军中七进七出的猛将。年轻时候脑袋掉了都不吭声的爷们,别老了之后在小辈面前丢人。
说着,举起酒杯,侯爷,您体面的走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生中那些刀光剑影的画面在脑中闪烁,却抓不住任何的定格。
周德兴颤抖的伸出手,可是怎么也抓不稳那个酒盅。
侯爷,晚辈得罪了!何广义说完,直接把酒灌进了周德兴的口中。
老爷!周家的仆人们发出一声惊呼,就要上前。
但是,突然之间身后传来铿锵的脚步声,一队队锦衣卫冲了进来。
锦衣卫奉旨办差,都跪下!何广义站起身,皱眉大喝。
老爷!周家人哭着,发抖的跪在地上。
周德兴的身体靠着桌子,开始抽搐起来。他眼中满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还有哭嚎的家人。
书房里闯进去人,自己的儿孙被粗暴的从房里拖出来,一个物件儿,在搬着东西的锦衣卫手中掉落,那是他封侯时带的冠。
忽然,一股鲜血从鼻子中流出,周德兴的身体一动不动。他这一生,生下来什么都没有,死去的时候,也还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