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恩吃力抬头,看清斗篷下的虚影,勉强笑了下:“阿忱。”
小殿下很不喜欢被陌生人这么叫,眉头皱起来,收回原本想要搀扶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凌恩就低声改口:“殿下。”
“只有爸爸妈妈能叫我‘阿忱’。”碎片还在因为这个不高兴,板着脸冰冰冷冷,“别人不准叫。”
“对不起。”凌恩说。
小殿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摇了摇头原谅他,伸出手臂,让他扶着站起来。
凌恩不敢用力,生怕被他察觉,这条胳膊只剩暗淡的虚影。
“我不是冲你发脾气。”小殿下低着头,闷闷不乐,“爸爸妈妈去巡视,很久没回来了。”
凌恩撑着墙站稳,慢慢跟在他身后。
他这次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闭紧了嘴安静地听。碎片里的小殿下很想爸爸妈妈,晚上总是做噩梦,头痛又变严重了,想要妈妈抱,想揪爸爸的胡子。
碎片里的小殿下很害怕那些声音,有时候声音会引发噩梦,这种噩梦只有躲在妈妈的怀里才能好,有时候声音太吵了,只有爸爸能帮忙吼回去。
荆棘戒指里的精神力快用完了,他不舍得去找别人续,他想自己找爸爸妈妈,就用听见和看见的碎片找。
小殿下这样深埋着头,念念叨叨说着……等到凌恩惊觉时,那片银斗篷下藏着的影子已淡得只剩轮廓。
“不……等等,殿下。”凌恩手足无措地拦住这块碎片,他甚至怀疑自己只是抱住了一片斗篷,“你怎么了?”
影子有些茫然:“我很好,我只是有点想爸爸妈妈。”
“我有一点伤心。”影子说,“还有一点不舒服,但我不能说。”
影子说:“我不能说出来,不能被哄。”
“这是混账话。”凌恩低声说,“这么说的人是个混账,殿下,别管他。”
凌恩没办法再向碎片里灌注精神力,随着主体的回归,这些碎片都开始拒绝他:“撑一撑,殿下,我带你去……”
影子不说话,很和气地等他说,要带自己去哪。
凌恩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说不出——能带这样的庄忱去什么地方?医疗室?还是卧室?
这只是一点虚影,一抱起来就要消散了。
“那么……”影子安静地说,“抱我去,祭坛吧。”
祭坛是每一任皇帝即位的地方,十六岁的庄忱,就是在那里带上皇冠、接受祷祝、被橄榄枝洒水,在那里坐进属于皇帝的椅子。
凌恩跪在地上,小心地将他抱起来,想尽办法挡住风,朝祭坛的方向赶过去。
他已经使尽解数,但赶到祭坛时,怀里已只剩下一片银斗篷。
他这一路都在问这块碎片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哪里难受、为什么伤心。
但碎片只是安静,直到快要消失的时候,才轻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