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被影子平静地打断:“我不需要。”
凌恩在剖骨的感受里陷入沉默。
他盯着自己的手,大概是因为攥破了手掌,有血渗出来——但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过于强悍的精神力,他自身的修复能力也被提升到极限,哪怕受了皮肉伤,也能很快就恢复。
少年皇帝搭在身前的手,绷带之下却还是鲜血淋漓。
还在有新鲜的血由伤口向外渗,一点一点在绷带上洇开。
庄忱的影子笑了笑,这种笑意里并没有自嘲,只是很纯粹、很简单地因为想到了那一幕,觉得有些好笑:“让他一辈子给我铺床?”
共享精神领域没那么简单,不是一个人的领域庇护另一个——是“共享”,是两个人被迫彻底休戚与共。
那么凌恩就不能再去前线拼杀,因为任何一次受伤、任何一次被滚烫的血腥气充斥意识,都会对伊利亚的皇帝造成影响。
为了伊利亚的稳定,任何人都不会允许凌恩再上前线。
而庄忱的兴趣爱好,也会因为这种联络,而强制性渗透和影响凌恩。
说不定哪天,凌恩的军校同学会看见当初执锐披坚的第一名……在炉子边上热牛奶、烘饼干,挑一顶斗篷无所事事地出去骑马,在窗户边上一站就是半天。
庄忱觉得没意思。
所以他也从没打算留下凌恩,他从没想过要和任何人结成这种“领域共享”。
凌恩盯着已经被血染透的绷带,他解开它们、重新上药,重新换成新的。
“这会严重损害您的健康。”凌恩低着头,他的嗓子已经哑得快说不出话,“会——”
“会活不久。”年轻的皇帝说,“放心吧。”
凌恩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放心……什么?”
“我会留下一个足够好的伊利亚。”那个影子说,“该做的事,我会做完——还不到我能死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皇帝身上流出很淡的傲气,下颌微微抬起,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睁着。
——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在“残星”几乎无人能抵达的废墟角落,迎接他等待已久的死亡。
凌恩跪在床边,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拥抱庄忱。他在今晚被凌迟、被剔出一副骨架,这副骨架去拿加了大概有一磅糖的热牛奶。
凌恩把热牛奶端过来,香甜的气味让年轻的皇帝眨了下眼,回过神,有些好奇地看他。
“我不喝。”庄忱对他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别给我端这个了。”
凌恩的手指大概是和那只白瓷杯子融为了一体:“为什么……”
他今晚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但十六岁的皇帝并没不耐烦、并没发怒,或许是因为“他比凌恩好很多”,或许是因为……有什么正在今夜死去。
有爸爸妈妈、可以有地方撒娇和休息,可以躲起来的小殿下,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