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夫眉毛一竖:“那是十钱的。”
“我是外舍弟子,这个月也有五钱膏火,一并算上,刚好十钱。”
那斋夫本想说外舍弟子要过几日才能领,但想到这小子的难缠,终是没出声,只用小勺从一旁掏出了几块散碎银子,放在银秤上称量起来。
“名字。”斋夫侧头称着,看也不看魏谦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外舍,永州府魏谦。”
我记得你小子了。斋夫在心里恨恨想着,却听耳边传来魏谦淡淡的声音:
“小爷我也记着你了。”
被魏谦猜破了心思,斋夫手头一抖,差点没把手中的碎银给掀翻了出去。
从斋夫那边接过袋子,魏谦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确认跟之前那袋的重量差不多。而后魏谦丝毫不理会周围那些讥讽鄙视的眼神,一把便拉起赵崇明的小胖手就往外走。
这时,有人高声念道:
“小蛤蟆乍出荷塘,学作鸡鸣狗叫,聒噪聒噪。”
这句话一出,众弟子纷纷笑出声来。
魏谦脚步立时顿住,他见周围的内舍弟子都是身穿书院分发的素色服制,只有他一身褐衣,十分显眼,哪里还不知道这“小蛤蟆”分明是在骂他。
还不等魏谦寻那出声的人在哪,便看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位弟子,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林元仲,昨日偶然得了这一副上联,苦无下联可对,还望诸位同仁教我。”
这林元仲显然是这内舍有名有姓的人物,不少人都同他拱手见礼,互相吹捧几句。
当然了,少不得还要往魏谦这边不屑地看上几眼。
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魏谦恨恨想着,他倒是不怕斗嘴,可他哪里会对对子,今日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了。
魏谦正想要带赵崇明走人,却见身侧的小胖子站出身来,朝那林元仲拱了拱手,说道:
“老秀才久居穷巷,忘却贤言古训,缺德缺德。”
林元仲脸上笑意立时一滞,他也没想到,眼前这名看起来有几分憨厚的小胖子居然这么快就对出了下联,甚至还反讽了他一句,说他出言不逊,无礼缺德。
林元仲心中暗恨,面上却维持着风度,假意夸赞道:“你倒是有些捷才。”
赵崇明也没想到林元仲会夸他,挠了挠头,谦虚道:“前辈过奖了。刚刚若不是前辈出口伤人,我也不会出言冒犯的。”
魏谦本来还在感慨小胖子生性良善,连骂人都骂得这么温吞,实在不过瘾。
结果不仅如此,这实诚的小胖子转眼要被人一两句话就给带偏了去,魏谦立马就着急起来。
见林元仲一身白色襕衫,魏谦灵光一闪,高声道:“我觉得这句不如改成:‘老杂毛家中失火,落个披麻戴孝,可怜可怜’。”
林元仲听魏谦言辞这般刻薄,立时气得满脸通红,但他旋即便发觉了魏谦的“破绽”,冷笑连连道:“‘披麻戴孝’如何能对‘鸡鸣狗叫’?无知孺子,且去再学上几年吧。”
魏谦本就是匆匆照着赵崇明刚刚那句改的,哪里会想这些。
但魏谦在对联一道上可谓一窍不通,可在对喷的手艺上那是天赋异禀,冷笑道:“家里都死人了,却还在这计较着这我下联不工整,亏你有这闲心。”
林元仲双目直欲喷火,但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也不能跟魏谦一样如泼妇骂街一般,只能拂袖愤愤道:“书院里何时竟也容得这等粗鄙之人了。”
旁边有人出声附和道:
“不过是个外舍弟子罢了,林兄何必与这等人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见有人给了个台阶下,林元仲本想不再搭理魏谦二人,此时却有一人在林元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林元仲听罢,双眼微眯,打量了赵崇明一眼,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魏谦见状,知道林元仲肯定又打了什么坏主意,赶紧拉起小胖子走人。
可又没走两步,就听林元仲高声说道:
“我听说有人上个月在外舍里还是丁等,不过半月就成了榜首,入了内舍,也不知其中有无猫腻?”
魏谦眼神一凝,心知这下是走不了了。
“舞弊”的罪名可是读书人一辈子的污点,若是放在魏谦自己身上,他倒不在意旁人怎么说他,但他不能见小胖子背上这样的名声,哪怕是莫须有的也不行。
魏谦转过身去,冷冷道:“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考卷是学政批的,名次是山长定的,你若是不服,只管到城里衙门去问好了?莫非你觉得是学政大人徇私舞弊,山长有意包庇?”
林元仲却不吃魏谦狐假虎威的这一套,道:“山长不管外舍之事,学政老爷也只半年来书院一回,便是有什么龌龊事,一时失察也是难免。不如今日比试一番,如此一试便知。”
魏谦嘲讽道:“你说比就比啊,你脸大不成?要是比脸皮的话,那我们甘拜下风。”
林元仲险些岔气,他只觉得跟魏谦再纠缠两句自己非得要短寿好几年,于是干脆不再管魏谦,只对赵崇明道:“你看如何?你若是有真才实学,何必怕与人比试?”
赵崇明抬头看了魏谦一眼,没有答话,只摇了摇头。
林元仲见状,想起这二人方才跟斋夫死要钱的样子,心下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说道:“我也不让你白同我比试,这是一两银子,你若是赢了我,这银子便归你了。”
魏谦看到林元仲手里那锭银子,眼睛都快发直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成色十足的雪花银,可比寻常的散碎银子值钱多了,一两差不多可以顶得上二十钱。
但魏谦还是把口水咽了回去,看林元仲这么自信,想必不是个草包,这一两雪花银可不好赚。
魏谦刚要拒绝,却听赵崇明出声道:“你要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