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自制小调。
韩葳刚从明城虎的案上偷拿一块糕点,听到琴声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中的糕点也掉在了地上。
这曲小调她太熟悉了,当初韩萱逼她学琴,她就拿这一曲练手,还经常故意弹错,以示反抗。韩葳怔怔地转头,想仔细看看那弹琴之人是谁,脖子却不听话地僵硬无比,心底涌起一阵无法抗拒的恐惧,想看又不敢看。
韩葳兀自沉浸在回忆、害怕与期待当中,心中仿佛正经历一场狂风暴雨,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佻的口哨声响起,继而又是一片窃笑声,将韩葳从内心的风雨中拉了回来。
口哨声来自一个明军中的低阶将领,明军之中很多人都难除痞子作风,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听琴,只是好奇弹琴之人面纱之下是个怎样的容颜。
韩萱听到了人群之中有人起哄,眼神带着一层寒霜扫了过去,双手陡然压上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明城虎冷着脸转头,瞪了吹口哨的那人一眼,明军众人顿时噤声,待场内重新安静,韩萱才好整以暇地接续前曲。
韩葳霎时间迷蒙了双眼,姐妹连心,她确定了韩萱就在堂中,就坐在那琴案后,除了她,还有哪个女子敢在林府招待小肃王的宴上如此甩脸色给众人?
主座上的李迎潮嘴角微微一扬,心道这确实是韩萱的作风,只是转头去看韩葳,见她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李迎潮不由心一沉,猛然醒悟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韩葳攥着拳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胸口起伏之际,仿佛吸进的气都化成了刀子,一路将自己千刀万剐。她将韩萱此时的遭遇都归咎于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自己闲着没事招惹李迎潮,又怎么会让赵灵昭抓住韩家的小辫子?如果不是自己胆小怕事隐瞒不报,爹爹又怎会在那一晚冒然进宫,命丧内廷?如果不是这一切,韩萱又怎会在大婚之夜,身负丧母之痛逃出江家,流落江湖?如果不是这一切,韩萱还是与韩芙齐名的永安城第一才女,哪里轮得到明军之中这些不入流的登徒子当众调笑?
李迎潮在座,众人不敢过于放肆,那几个明军将领的口哨声与哄笑声并不大,但落在韩葳耳中,却刺得她心都要碎了。明城虎感觉到了她有些异样,一回头,被韩葳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我拉肚子。”韩葳说着转身就跑,拼出全身力气跑出了晚宴大堂,一路泪如雨下。
李迎潮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去追,终究还是忍住了,如坐针毡地忍了片刻,便寻了个由头起身离席,独自一人出来寻找韩葳。
李迎潮心里慌乱不已,不顾身份地闯入林家后宅,在不大的几进院子中寻得满头大汗,好像今夜寻不到韩葳,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似的。
好在林晟早已安排妥当,早早地送妻女去了城郊别院,丫鬟仆从也跟去大半,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人发现,小肃王正失魂落魄地在人家内宅乱窜。
李迎潮疯了一般地慌不择路,突然一人闪至跟前,正是姚琪,姚琪手指了指花圃中间的一条小径,李迎潮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跑过了两重月洞门,李迎潮终于看见了竹林深处,正跪在地上抚竹大哭的韩葳。
韩葳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泪眼婆娑的脸上竟多出好几道血痕,乍看上去触目惊心。
原来韩葳哭着哭着,突然觉得脸上奇痒无比,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覆着一层厚厚的易容用的膏药,这膏药平日里都是无颜用一种特殊药水,小心翼翼帮她弄干净的,然而这会儿韩葳却不管不顾、气急败坏地狠狠撕下,把自己弄到破相都不自知。
李迎潮见状身形不由一晃,差点摔倒。他知道韩葳这次是真得气极,“对不起……”李迎潮声音带着颤抖,轻到他自己都不确定韩葳听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