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林部的两位使节担忧部族再次受到东胡的侵扰,休憩了短短两日后,就主动请求返程。
陈庆也不含糊,兵器、盐、茶全部准备妥当。
另外装了五千多斤粟米,把弯刀藏在运粮车上。
他一本正经地拿出扶苏的手书,交代对方小心边关的盘查,防止提前被蒙恬获悉了他们的计划。
狐鹿姑和提呼屠自然是千恩万谢,连连行了几次大礼后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唏律律——”
或许是马车负重太大,车夫甩了几次鞭子,驽马摇晃着脑袋闪避,迟迟不肯向前。
狐鹿姑担心车上的兵器被人发现,撸起袖子帮忙推车。
提呼屠拽着缰绳,一边呼喝一边让其余人抓紧时间上路。
陈庆站在路中间,打量着他们坚毅的神色,不禁唏嘘感叹。
马都犹豫了,你们半点都不曾犹豫。
丘林部要一万石粮,我只给了五千斤。
你们问我族人食不果腹,如何上阵搏杀?
我告诉你们:猛虎食羊,而今东胡如饿虎饥鹰,丘林部被吞噬殆尽。再不奋起抗击,只会变成草原上的皑皑白骨!
东胡就是你们的食粮!
去吧,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用手中的刀讨还公道!
“人不狠,站不稳。”
“希望他们别杀红了眼,多给我送些奴隶过来。”
送别了丘林部的使节团队,陈庆悠哉悠哉地乘上马车,前往北坂宫当值。
一上午的时间,光是写邀请函就花费了大半。
股票交易所开业在即,少不得要邀请些豪商巨贾、勋贵名流来捧场。
陈庆的字丑得很有特色,辨识度极高。
让外人代写有失诚意,必须得亲自动手。
“何人在门外窥视?”
“拿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有道脚步声踱来踱去。
陈庆初始时没上心,后来越听越不对劲,站起身高声厉喝。
“东家,别叫人。”
“是我!”
李乙怀里揣着什么东西,慌慌张张推门而入。
“原来是你小子。”
“大白天的鬼鬼祟祟,想来行刺本侯吗?”
陈庆笑骂道。
“小人怎敢。”
李乙回头望向门外,似乎很怕被人发现。
“怀里揣着什么?”
“你娘做了好吃的啦?”
陈庆一点都不见外:“拿出来呀,正好我饿了。”
李乙先回身把门关上,然后才将怀里揣的东西拿了出来。
“东家,您请看。”
他双手捧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砖头,神色肃然。
“砖头?”
“你还想拍我……红砖?”
“李乙,这是哪来的?”
陈庆恍然大悟。
他每天见惯了青砖灰瓦的高墙大宅,竟然忘了它!
“我娘建房子的时候为了省钱,自己去挖泥打坯烧了些粗砖。”
“后来大半的砖出炉的时候都裂了,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唯独剩下几块与这样差不多的。”
李乙敲了敲手中结实的红砖:“与青砖一样结实,而且不需窨(yin)水。”
“我就觉得奇怪,特意问她怎么是做出来的。”
陈庆首接说出了答案:“在土坯里面加了煤矸石对不对?”
“东家,您怎么知道的?”
李乙惊愕地合不拢嘴。
“本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住我?”
陈庆故作高深地说。
李乙笑呵呵地猛点头:“东家就是东家。”
“我一首催问,过了几天我娘才想起来。府里发放的煤炭里有些不能烧的,她嫌丢了可惜,敲碎了添在烧砖的土里,觉得这样做出来的砖结实。”
“人家告诉她,砖烧好了要在窑上浇水。”
“她不得其法,浇得太多全渗进去了。”
“就剩下边角处的几块,一点水都没淋到。”
“没想到这几块砖还挺结实。”
陈庆猜出了他的心思:“你就想,如果省去窨水这一步也能烧出砖,那绝对算得上巨大的进步。”
“嗯。”
李乙点点头:“小人时常在府中行走,与烧制瓷器的工匠打过交道。”
“那真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稍有差池,即是前功尽弃,数十日的辛苦和投入的物料全打了水漂。”
“青砖贵就贵在它和瓷器一样。”
陈庆补充道:“容错率太低。”
“窨水要掌控好速度,不是让水首接淋在烧红的砖上。”
“要让它慢慢渗进去,及时转化为水蒸气。”
“否则一炉的坯子起码要废掉大半。”
“偏偏渗水的速度又极难掌握,及时从事此道多年的老师傅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你试出红砖的烧制方法了?”
李乙心悦诚服:“东家,与您说的一模一样。”
“红砖无需浇水,只要别出太大的纰漏,烧一炉成一炉。”
“最重要的是,它快!”
“小人反复思量了多日,若是能像府里那样,以水力来破碎煤石,再用水力来搅拌混料,最后以煤炭来烧炉。”
“少则七天,多则十天,就可以出一炉砖。”
“而青砖出窑的时间短则百余日,多则半年!”
“差得可不止一点半点。”
陈庆满意地说:“你能从细微处着手,把红砖的烧制方法摸索出来,长进不小嘛!”
“本侯记你一功!”
“说吧,想要什么?”
“给你谋个爵位怎么样?”
李乙面色挣扎片刻,忽然俯身跪在地上:“东家,小人什么都不要。”
“嗯?”
陈庆眉头轻皱。
“红砖的烧制并不难,小人与烧瓷的工匠一说,他们立时就能明白。”
李乙欲言又止。
“那你呢?”
“封爵都不要,到底想要什么?”
陈庆微笑着问。
“小人……想自己建一家窑厂,烧砖卖砖。”
“求东家准许!”
李乙五体投地,沉声说道:“家中如今不缺衣,不少食,我娘却依旧勤俭朴素,一点钱都不舍得乱花。”
“挖泥建房都是辛苦活,她每天累得差点爬不起来,也不舍得请人。”
“都是因为家里以前太穷了!”
“我爹死的时候,想吃个肉馅烙饼,翻遍了全家也凑不出两个钱来。”
“若不是有幸遇到东家,小人……”
忆起往日的艰辛,李乙忍不住双目发红。
“东家,小人斗胆相求。”
“内务府有公私合营之法,请您准许小人自行开设一家窑厂,股份与您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