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马骞果然带着这些人东奔西走,见了凉州各种名胜古迹。
安老等人起初只是对那汉墓感兴趣,留下来也只是想研究那堆汉简的,结果凉州这边的官员盛情难却,他们不得不随行参观。原本是有些不甘愿的,然而看完之后却大为改观。
尤其是那天梯山石窟,山峰巍峨,高入云霄,佛像临水而立,气势磅礴。
王谢玄领着人时时跟在后头,凡有人起了诗兴便立马取过纸笔记下,等晚上临分别之前还会将当日所做的诗句再拿出来核对,看看有无疏漏。
一行人都没想到凉州官员能体贴至此,做诗还有人记呢,便是他们的小弟子跟随出行也没这么体贴入微的。
马骞甚至还带他们去郊外看了棉花地。
凉州的棉花长势正好再等半个月便可以采摘了,如今棉桃都已经炸开,露出雪白的棉絮,再给些时日便能彻底长成。
马骞夹带私货,狠狠夸了一番凉州的纺纱厂,还道等这批棉花长成了之后,会做成棉衣棉被运送到各地,但愿往后冬日里将受寒冻死的人也会大大减少。
安老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先前凉州贫困,但能安贫乐道,如今稍有起色却能如此胸怀,有君子之风,实在值得称赞。
看完了棉花田,马骞还邀请他们在凉州多留几日,过半个月他们的棉花田便能收获,这可是凉州的大日子,马骞请他们无论如何留下见证。
众人心想,反正都已经在凉州呆了这么些日子了,索性都答应下来,并且对着漫无边际的棉花田再次诗兴大发。
王谢玄又平白无故多了许多文章诗词。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稿子,王谢玄敢肯定傅大人这回必定高兴。
等将这批人忽悠得找不着北,对凉州的印象空前绝后的好时,马骞才领着他们重新去看汉简。
兵分两路,王谢玄则带着诗稿去见了傅朝瑜。
傅朝瑜一一翻看,恨不得拍案叫绝,每一篇都好,每一篇都在盛赞凉州,若不是他身为凉州知州,知道凉州具体是什么模样,他都恍惚间以为这是个人间仙境了。
文人的笔,当真是厉害。
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傅朝瑜花了一晚上功夫将诗稿整理了一遍,优中选优编了一个册子,交代下去:“你今儿去拜见这些先生,请他们再核一核稿,就说凉州得了他们的诗稿,备觉荣幸,因不忍心让明珠蒙尘,所以才特意编写这诗稿,准备引发出去让世人传阅。若他们没有意见,改完了之后立刻交代书铺,叫用活字印刷先印个三千余册,切记要快!”
李成得令,立马下去办事儿。
牛伯恒看得又是一知半解,不明白傅朝瑜这是在折腾什么。最近傅朝瑜跟他们马大人都挺忙的,牛伯桓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傅大人忙的都是政务,可他们马大人却丢了衙门的事儿,整日围着那些文人们打转,都顾不得夺权了。
长此以往,这衙门岂不是成了傅朝瑜的一言堂了?可恨马大人对此竟一点都不在意!
牛伯桓前去提醒时,马大人还不以为然地道:“招待安老这些名士同样事关紧要,不得懈怠。我与他们打好关系,日后说不得能在文教一事上有所建树。”
马骞甚至还准备将牛伯桓带在身边,让他仔仔细细地学学为人处事之道。牛伯桓衷心是衷心,脑子却不够用,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若是放在他眼下这个位置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但往后若想更进一步,便难了。
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牛伯桓欲哭无泪。自己留在州衙还能给马大人打听打听消息,留意一下傅大人的动向,一旦跟着马大人一块出门,那可就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了。马大人糊涂啊,那些文人究竟给马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傅朝瑜这边得了最终定稿,又以凉州知州的身份写了一篇文章附在最后。因为衙门急着要,文稿被迅速印好,转交了几份到安老等人手中后,剩下的便全都送往京城了。
眼下的京城也热闹,皇太后的寿辰,百官及女眷照例是要进宫贺寿的。因本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又一向尊敬太后,众人为了能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都卯足了劲在寿礼上下文章。
太子与大皇子也在暗暗较劲儿,连大公主也不甘落于人后,送出去的寿礼一个比一个昂贵。
太子是想要讨好太后,大皇子与大公主则纯粹是为了给太子添堵而已。可太后本就富有,那等昂贵之物除了价高于她而言并无不同,因而态度平平。
反而是周景文送的那盆牡丹花叫人意想不到,直接送到了太后心坎上。
太后还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牡丹。
皇上也没见过,遂将老三召到跟前询问。等得知这牡丹花还是老三亲手种的,皇上立即当着几位皇子百官面前狠狠夸了一番三皇子的孝心。
他倒是没觉得老三在这上面有什么天赋,只觉得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老三文不成武不就,难得做成一件事,真不容易。
贵妃面色古怪。儿子被夸她自然高兴,但又不似想象中高兴,贵妃更希望周景文是因为读书过人受到赞誉,而并非为了这等奇技淫巧。一个皇子去种花,有什么值得高看的?
周景文不知母妃心思,因备受瞩目而心生雀跃,偷偷朝皇贵妃那儿看了好几眼,见皇贵妃含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周景文心中便更得意了。
他已经觉得出宫这件事情稳了。
太子闷了一口酒,心中躁郁。他从没将老三放在眼里过,即便他是贵妃所出,可终究年纪甚小不成气候。眼下瞧见皇祖母和父皇的反应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老三也长大了,长大到足够与他这个太子相争了。
单单是应对大皇子,太子便分身乏术,若再来一个老三,太子着实是精疲力尽了。不过好在老四还是一如既往的憨傻,贵妃有野心,贤妃却是散漫的性子,养出来的老四也是不堪大用。老五更不用说了,若能长久地留在凉州那便是被提前踢出了局,不足为患。
周景成也着实没想到他三哥还藏着这么一招。怪不得他先前问三哥要送什么贺礼时三哥总是闪烁其词,原来如此!
最可恶的是,三哥靠着这盆牡丹花哄好了皇祖母,甚至说动了皇祖母出面,请求父皇允三哥出宫!
太后并不常提什么要求,可一旦她开口了,皇上一般都不会拒绝。太后这回虽是看在那盆牡丹花的面子上说情,但她私心里也觉得,这两个小孙子被拘束得太狠了。
“太子在这个年纪已经能外出办事,大皇子这个年纪也是四处拜师习武。怎么轮到他们这两个小的却处处受制。哀家知道你疼孩子,可再怎么疼也不能将他们关在宫中,不见外头的天地吧?”
圈养的孩子,有几个能养得好的?太后也没往深处说,可她总觉得太子与大皇子闹成这样,皇上要担一半的责任。但凡他跟寻常人父一样能关心爱护子女,调和矛盾,皇家这几个皇子便不会针锋相对了。
皇上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会考虑一二。
周景成听完此事之后,坐在门槛上吹了半天的冷风,无论贤妃怎么叫他都不起。
周景成觉得自己被背叛,三哥实在是太阴险狡诈!
他一边唾弃周景文,一边后悔自己当初信错了人,早知道就不该把凉州那边的事情告诉三哥,也省得他如今来截自己的胡。丧气归丧气,周景成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三哥甩了自己,独自去凉州。
为了能顺利出宫,他连胆子都比平日里大了许多,独自跑去了御前,说给他父皇表演剑术。
皇上还真就被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