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权柄之后,把她当作左右手培养。开始带她进入各种酒局宴席,出入九德界大人物的会议。她可以更进一步,不止是藏匿于阴影的奴隶,他可以带她走到阳光之下。
不知多少个酒局后,她说她想离开。
乌束记得,那个晚上像今夜一样繁星满天,他也喝得像今日这般醉。他听到她想回跃渊界,立马就笑了。
“跃渊界就是个烂泥沟,扶也扶不起来,你回去有用?”
她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冷冽的眸子一下子就把他带回他们初遇的那天,还是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不驯。
“我想试一把。”
乌束把酒壶往地上一摔,把她拉到身前,亲手解开了她脖子上的锁奴环。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没当回事儿。
既然她想试试,那就让她去试试,反正迟早会回来,回到他身后。乌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她一走就是一百年。
再次见到她,她成了跃渊界的代表,不止离开他的身后,还站到了和他对立的位置。
现在,又是个繁星满天的晚上,又是个喝得烂醉的酒局。
乌束看着她又一次转身离开,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跟着她走出院子。
清凉的微风,软塌的细沙,粼粼的湖水。
乌束的酒醒了点,突然意识到这儿不是炎热的千壑界,他和她也不是当年那般亲密无间。
他顿住脚步,注视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终于忍不住喊住了她。
“盛明华。”
她转过身,没回应。
乌束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最后讥笑了一声,“我说过,千壑界就是个烂泥沟,扶不起来,你还没看清?”
她还是没开口。
乌束又道:“你还要陪它堕落下去?”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了然的通透。
乌束猛然回神,他被她看透了。是了,他们太熟了,百年的相互扶持,她是最懂他的人。同时,他也是最懂她的那个。
他的嘲弄讽刺,在她眼里全是故作姿态地挽留。
乌束深吸一口气,收起自持骄纵的假面,不缓不急地走到她面前。他带着他的影子慢慢靠近她的影子。
天色黯了下来,繁星和明月隐于黑云后。暧昧不清的夜色里,他们的影子模糊不清,似乎交织纠缠再一起。
“一百年了,你该看清了,跃渊界救不活。这样耗下去,不如回来,做我的左右手,把跃渊界变成千壑界附属界域里最亲近的那个。”
“回去,继续当你的狗?”
这话刺耳得很,乌束皱眉道:“你知道,我没把你......”
她突然开口打断,“你记得吗?你带我参加了很多个这样的酒局。”
乌束点头,怎么会忘?他想把她带到阳光下。
“酒局宴席上,你同那些大人物谈笑风生,我真的很开心,我以为我是个不一样的奴隶,甚至能摆脱奴隶的身份束缚。”
“后来,他们说我是条狗,是你乌束养在身后摇尾乞怜的家犬。无论我多么努力,无论我做到什么程度,他们只会说是你乌束调教得好。他们说,奴隶界域出身的狗奴才,只会仗着主人往上爬。”
“那时我明白了,不管我爬多高,只要还在你身后,我就只能是条狗。只要跃渊界还是千壑界的附属界域,我的同胞都只会是奴隶。”
乌束无从辩驳,眼睁睁看着她的眸子一点点亮起来。
“最后一次的酒局,我站在柱子后面,看着你和那些大人物一杯杯喝酒,听着那些觥筹交错间定下的界域大事,众人的命运就像棋子一般被你们随意摆布。那时,我终于下了决心。”
乌束喉咙动了动,“什么决心?”
纠缠不清的影子渐渐分离。
她的眸子再次绽放出冰狼那般桀骜不驯的冷光,“我也要上桌,我不想再当被摆布的棋子,我也要做下棋的那个。跃渊界也是,诸天万界的牌局,我们不会再做任何界域的筹码和弃子。”
极远处的湖心亮起点点波光,一瞬之间掠过湖面,驱散暧昧不清的阴影,猛然一下分开了纠缠的影子。
他是他,她是她。
依偎百年的主仆埋于过去,他是千壑界的代表,她是跃渊界的代表。
水天交接之处,蔓延开一道红光。
墙角下,和光同和郁一直遥遥望着沙滩的两人。
和郁沉沉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有个屁的意,那俩根本就是一路人,重权重欲,目标面前,什么都要让道。”
和郁回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顶嘴道:“你没听到吗?他们以前处得不错,不过是乌道友带盛道友去酒席后,才激起盛道友反抗的心思。倘若再来一次,乌道友不带她去的话,结果定然不会像今日这样。”
她偏头觑了他一眼,“男人呵。”
看着她的眼神,和郁浑身不自在起来,“男人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难到那两人还有更好的法子?只要他们分属千壑界和跃渊界的阵营,就不可能在一起。”
“你怎知千壑界没有同跃渊界交好的一天?未来那么长,说不准的事儿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