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如果向对方倾诉自己的窘境和绝望,一定能得到对方的安慰,她却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又比如,他们重逢的时候,肖景深明知道她可以成为他的靠山,却低下头说:“我过得还不错。”
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老墙上蜿蜒的爬山虎已经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墙上黑色的裂缝,桑杉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她到了么?让她出来,我在小区外面的牛排馆里等她。”
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打开景家的大门走出去:
“雇我照顾景大叔的人已经在外面了,你去外面牛排馆找她吧。”
拎着一个灰色皮包的女人看见门开了,本是一脸的急切,听了男人的话,她踌躇了一下。
“景大叔这里没钱,身体又不好,不能再生气了,你要是想借钱,找雇我的人不是更合适么?”
时间才刚刚九点,小小的西餐馆子里工作人员还在忙着打扫卫生,景女士走进来的时候,有人指了指一个包间。
说起来,这家西餐馆也开了很多年了,十几年前刚开始营业的时候,着实让附近几条街的年轻人们都激动了一下,就连一些中年人,都惦记着来尝尝西餐到底是什么味道。
后来,“西洋镜儿”大家都看腻了,也觉得牛排没什么好吃的,这家店又添了各种炒菜盖饭,甚至还卖过一阵儿早餐,后来因为影响市容,门口不能买煎饼果子了,这家店才又露出宽大的橱窗,让人想起来这曾经是整个区的第一家西餐厅。
有人搬着“今日特价青椒肉丝盖饭”的牌子路过,景女士侧身让了下,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了让自己的父亲可怜自己,她一大早连饭没吃就来了。
按说一个女人从少女到三十岁,变化应该是很大的,可是在打开门的刹那间,景女士就认出了桑杉。
“是你。”
“我想你和我一样,不希望我们的谈话被三个人听见。”
年轻女人抬眼,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景女士踌躇了一下,走进包厢,关上了门。
桌上摆了两杯柠檬水,还有一个果盘,她在桑杉对面落座,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见过这个女孩儿很多次,那些年她每到年节时分就无比招摇地“衣锦还乡”,听着“桑桑”这个名字偶尔出现在自己父亲的嘴里,都是带着夸奖和炫耀的。
后来,这个干干瘦瘦的女孩儿成了她儿子的女朋友,景女士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孩子年纪还小,玩儿性重,能有个人让他去磨磨性子挺好的,桑杉家境清白、学习成绩好,又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性格,让她已经很满意了。至于以后怎么样,她家景深好歹是个男孩子,总不会吃亏的,大不了花点儿钱就是了。
说起来,桑杉只有一点让她很不满意,就是她要出国读书,自己的儿子还想要等她。她年纪还小,再过三四年也不过二十刚刚出头,自己儿子最好的时光,可不能花在等这么一个女孩儿的身上。于是有了一场让景女士事后极为不满的“谈判”,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桑杉。
那一次见面,也让她对桑杉的态度从欣赏转为深深厌憎。
与此同时,桑杉也用某种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看着肖景深的母亲,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长大,能让人衰老,能让人获得财富,能让人倾家荡产。
沉沉的静默,是被景女士的发问打破的。
“景深,他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