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南书房。
三阿哥眉头皱着,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他身上换了灰色的素服,腰间的荷包也换成了青色,身子塌下去,看着老了好几岁。
五阿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还是开口道:“三哥要是难受,就歇两日缓缓。”
从诚郡王府大格格殇,至今都好几天了,三阿哥的精神还是萎靡。
这样说着,五阿哥看了眼七阿哥。
同样是病弱的小格格,七阿哥很是有魄力,眼见着这回痘疫人多,立时给自家的几个孩子种痘,连带着半岁的两个庶子、不到百日的嫡次女都没有落下。
结果都平安度过。
五阿哥想着,脸也耷拉下来,对五福晋生出不满。
七福晋不爱孩子么?
挣命生下的两个嫡女,其中一个不宜种痘,一个还不到百日,结果还是种痘了,都平安度过。
自己的嫡子三岁了,两生日,不算小了,正是最适合种痘的时候。
自己亲自跑了海淀,也没有说服五福晋。
瞧着自己福晋对自己的防备,就好像自己不是亲阿玛,是后阿玛似的。
三阿哥叹了口气,看了眼五阿哥跟七阿哥道:“我后悔了,等到汗阿玛回京,一顿训斥少不了的……”
三福晋哭诉不已。
郡王府痘疫的源头是四格格。
四格格跟四格格身边的奶口最先发病,这痘疫才在阿哥所传开。
结果四格格熬过去了,大格格没有熬过去。
三福晋已经认定是田格格心坏,行武皇之策,故意用四格格陷害自己,否则怎么会不从包衣里选奶口,非要选了娘家远亲,生身报了熟身?
结果就是这个奶口,成了祸根子。
要知道,早在四格格见喜之初,哭诉的是田格格。
三阿哥终于明白什么是“家和万事兴”。
这内宅不和,自己丧了嫡长女不说,跟恭亲王府的关系也生了尴尬。
如今不管是嫡妻,还是宠妾,三阿哥都不想见了。
他不想去辩清楚谁是人谁是鬼。
也怕真的有人是鬼。
三福晋是两个嫡子之母,田氏陪伴自己最久,如今还怀有身孕。
等到御前评判的时候,自己因将太医借给恭亲王府还要背负一个“不慈”。
自己想的很简单。
那是亲叔叔家,不是远支宗亲。
本想着太医耽搁几个时辰没有大碍,谁会想到就那样寸劲儿,赶上大格格惊厥。
这样想着,三阿哥心酸不已,眼圈都跟着泛红,道:“早先我还笑话老八走背字,这是轮到我了么?”
八阿哥虚情假意,薄待兄弟,坏了运气活该。
自己也活该么?
就是不想得罪恭亲王府罢了。
自己没跟老九对上啊?
三阿哥觉得头昏沉沉,身子就是一趔趄。
五阿哥忙伸手拉住,担忧道:“三哥您这是几晚没歇好了,眼圈黢黑!”
三阿哥揉着太阳穴,哑着嗓子道:“是连着几日夜不寐,半夜老听到孩子哭,我们大格格也怪我了。”
嫡长女,如何能不怜惜?
即便比不得嫡长子那样看重,可也是养到好几岁,眼见着就是能站住的年岁。
这殇了,还真是叫人心里不好受。
早先殇了三个庶子,加起来都赶不上这一回难受。
五阿哥咬着嘴,其实也想要絮叨两句。
小儿高热惊厥而亡。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死法。
可不是有了酒精退热的法子么?
还有水浴退热等法子。
怎么还熬不过去?
是不是身边的人不尽心?
想着太医被借走了,剩下三福晋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五阿哥只能吐了口气。
自己还是老实闭嘴。
说三道四的,这过错就成了三福晋的,好像挑拨兄嫂关系似的。
皇孙女殇亡,皇子承担责任,比皇子福晋承担责任要好。
汗阿玛就算恼,骂几句、踹两脚就到头了。
小儿难养。
除了后头的几个弟弟,前头的哥哥里谁家没有殇了的孩子?
三福晋在海淀,也不是说偷懒,需要照顾四、五个孩子。
那是三福晋的亲骨肉,怎么会不尽心照顾呢?
估摸着就是人力不及罢了……
海淀南二所。
三福晋系着包头,躺在炕上,身子依旧是软绵绵,脸色苍白,没有丁点儿血色。
嬷嬷端了药碗过来,哽咽道:“福晋,吃药了。”
三福晋坐起来,神色木木的。
嬷嬷安慰道:“福晋还年轻……等到养好了身子,还会再有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大格格痘殇,三福晋心神震惊之下小产。
是刚上身没两个月,只当是换季经期延了几日,结果是怀上了。
等到小腹下坠,人差点疼晕过去,才发现不对头。
三福晋如今坐小月子。
三福晋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喝了。
明明是最怕苦的人,嘴里却失了知觉似的。
三福晋喝完药,躺了,看着那嬷嬷道:“北所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那边住着五福晋跟七福晋。
嬷嬷摇头道:“两家都闭门不出,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三福晋闭上眼,晓得对她来说,这应该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