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没有应答,望向马武。
马武从眼前的题本中抽出一张纸,双手递给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接过来,看了一眼,人就愣住。
确实是嬷嬷的字。
这个嬷嬷,上面写的还是国语。
十三阿哥去上书房前,就是这位嬷嬷教他识得国文。
十三阿哥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遗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这嬷嬷受十三阿哥指使,挑拨太子跟直郡王关系,心中惶惶不安,如今事情败落,只求一死。
九阿哥见十三阿哥神色不对,探身过去,也看了个齐全。
“就这?”
九阿哥嗤笑道:“这是往大闹,还是往小闹呢?怎么黑锅扣到你这里了,不是当指到太子爷或皇祖母那边么?或是直接御前……”
“九哥……”
十三阿哥转头看着九阿哥,脸上带了无措。
九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傻子,怕什么?这点小算计,是能糊弄过汗阿玛,还是能糊弄过太子爷跟大哥?”
大阿哥皱眉,望向十三阿哥,道:“这嬷嬷敢做这样的事,还敢自戕,宫外没有家人了?”
宫里当差,自戕并不能免罪。
就算如今在外头,不在宫里,可既是宫册上的妇差,肯定按照宫里的规矩走。
十三阿哥点点头,失魂落魄道:“是,嬷嬷守寡入宫当的妇差,有个女儿也殇了,我才留了她在阿哥所,想着以后给她养老。”
主仆相伴十多年,情逾骨肉。
十三阿哥实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让嬷嬷做出这样的选择?
就算是被胁迫,也当跟他私下里禀了,才附合常理。
四阿哥则是看了眼康熙,道:“汗阿玛,一个妇差,晓得行在膳房的事不难,晓得八阿哥的事情却是可疑,这是有人在幕后指使。”
八阿哥请挖坟的题本,晓得的人并不多,并没有大肆宣扬。
十三阿哥也不会私下里拿此事跟一个嬷嬷说嘴。
康熙轻哼道:“朕还没有老糊涂……”
说着,他望向九阿哥道:“你方才说的乱七八糟的,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众人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清了清嗓子,道:“儿子就是寻思,这幕后之人搅合事儿,肯定往大里搅和,越是云山雾罩的,越是容易叫人疑心,比如查到太子爷的侍卫、皇祖母的包衣、汗阿玛跟前听差的、或是大哥王府的护军之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眼四阿哥,道:“除去您几位,往下轮,也是四哥跟儿子,怎么也轮不到十三这个光头阿哥啊!”
这黑锅扣得歪!
小瞧人了不是?!
九阿哥的那点不忿都在脸上挂着,康熙看着也是无语。
什么好事儿?
平日里没见要强,这时候倒是要强。
太子坐在康熙下首,听着九阿哥的话,后背冷汗都要出来。
若是查到毓庆宫的人还不怕,更像是栽赃;真要查到太后的人,那就算晓得有人作祟,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大张旗鼓的查,伤了太后体面,也容易惹人非议。
那样含糊下去,幕后黑手就逃脱。
栽赃到十三阿哥这里,倒是省事的多。
十三阿哥脸色依旧难看,心里想着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这不是一箭双雕,这是一箭三雕,也让自己在大阿哥与太子心中留个不好的影儿。
四阿哥脸色也很难看,今日被栽赃的是十三阿哥,明日就有可能是其他皇子。
这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四阿哥抬起头,看着康熙道:“汗阿玛,会不会是准噶尔的奸细?”
康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盼着皇家失和的不单是准噶尔,还有被剥夺了旗权的下五旗宗室王公,盼着从龙之功的八旗勋贵。
康熙望向福善跟马武道:“你们先跪安吧,继续查那老奴的宫中关系!”
福善跟马武应着,退出了御辂。
车厢里这才松快了一些。
康熙不耐烦仰头跟儿子们说话,指了指两侧条凳,道:“坐吧!”
众人都依次坐了。
康熙望向儿子们,正色,道:“天下并不太平,等着看皇家笑话的人大有人在,你们年岁大了,有上进心是好事,可朕不许窝里斗,也不能容忍你们稀里糊涂的被人挑唆,兄弟阋墙……”
这话说的严重,大家都坐不住了,起身恭听。
九阿哥坐在大阿哥下首,跟四阿哥正对面。
见四阿哥苦大仇深的表情,九阿哥移开眼。
只要去过刑部,翻过卷宗,就晓得汗阿玛说的这些话都虚。
毫无干系的人,有什么好斗的?
也斗不起来。
越是关系亲近的人,越有争斗的理由。
小民家三瓜两枣,皇家……那把椅子……
九阿哥有些茫然,看了眼大阿哥,又看了眼十三阿哥。
这两人,一个是太子的磨刀石,一个是皇父给太子选的左右手,这日后也要斗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