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其实邓千秋说的是实话,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诚实。
他目光落在了朱橚的身上。
知子莫若父,至少他对朱棡的成色是有所了解的。
朱棡没理他,一字不漏地继续从他口里吐出来。
即便这刘智已学识深厚著称,你让他立即背诵汉书,且做到一字不漏,却还是有难度的。
朱橚挺起胸刚要开口。
刘智:“应该没有错。”
“儿臣一想到,许多百姓饱受战争之苦,便于心不忍。所以恳请父皇,暂罢刀兵,如此,则天下幸甚,苍生幸甚。”
群臣木然地看着眼前一切,此时竟没有人愿意帮衬。
朱棣就等父皇问自己呢,如今父皇终于垂询,激动得心跳加速,忙道:“父皇,儿臣……已学到了昭帝纪了,比三兄快了一步。”
可朱棡越背越来劲,他才察觉到事态的严重。
朱元璋大喜:“好,你说。”
可李善长却猛地张开眸子,又渐渐合上。
刘智:“……”此时,已有人给刘智同情的眼神了。
朱元璋的脸色,先是震惊,此后眼里露出不解之色。
朱元璋却摆摆手:“罢了,伱一定学的不比你这两个皇兄差。”
刘智脸色骤变,他觉得不可置信,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朱棡道:“这其二,元末乱世,天下动荡,千里沃野,白骨森森,不知多少百姓颠沛流离,百姓疾苦,一望可知。而自我大明开元建朝,却屡屡征战,征发的青壮不知凡己。许多百姓,为了北征,荒芜了田地,战死于客乡,苦不堪言。臣以为,此时正是与民休息的时候,不可妄言刀兵,眼下当务之急,是暂休兵戈,与民休息,父皇……这是为了黎民苍生,为了我大明长治久安打算。”
朱元璋看着这打小只满脑子都是弓马骑射的儿子,不由得错愕。
他指了指朱棣:“你呢?”
邓千秋道:“刘公说我不学无术,令我汗颜,所以今日只好向学识渊博的刘公赐教,还请刘公不吝背诵,教我开一开眼。”
刘智:“……”
“父皇,儿臣还没有说完。”朱棡道:“儿臣方才那些话,用的却是秦桧的典故。宋史之中,秦桧劝说宋帝议和,当时金人刚刚发生了内乱,韩世忠人等力主趁机攻打金国,收复河山。秦桧便用《春秋》中兵不伐丧的典故力劝宋帝,于是,此事作罢。此后,他又一次次劝诫宋帝,用的就是这与民休息,以黎民苍生为念这样的借口,最终,使大宋乞和于金。”
刘智暴怒,大喝道:“你血口喷人,你……你无耻之尤,你……”
刘智下意识的,开始搜肠刮肚,可此时,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有些不争气,此时额上已是冷汗渗出。
邓千秋道:“臣平日里都是游手好闲,都是几个皇子自学的。”
刘基露出疑色,意味深长地瞥了邓千秋一眼。
朱棡道:“父皇,臣所奏之事有二。这其一,儿臣听闻,伪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传来死讯,据闻病死于大漠之中。儿臣以为,此时我大军刚刚经历一场大捷,此时还是不宜再动刀兵,《春秋》有言:兵不伐丧。我大明乃王者之师,如今伪顺帝病亡,此时正是我大明彰显仁德之时,恳请父皇,暂休兵戈。”
“……”
“刘公,你背不出就背不出,说一句就好了,何必在此暴跳如雷?只不过,若是刘公对汉书的了解,尚且不如几个皇子,这……我实在为你汗颜,这经史不是你们读书人的拿手好戏吗?你还说自己尊奉的是孔圣人,快看啊,孔圣人要死不瞑目了。”
邓千秋道:“别急啊,刘公你急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又不是心里有鬼。”
朱棡眉飞色舞地道:“儿臣这样说,其实就是想讲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是奸臣还是忠臣,他们出于任何目的,可只要进言,就必定会如方才儿臣一样,满口仁义孝悌,冠冕堂皇,张口闭口,就是以苍生为念。所以对待任何人,都不能偏听偏信,不要听他口里说什么,而是要了解他的动机,知晓他的意图,唯有如此,才可做到明察秋毫。”
朱元璋此时带着笑容,这下……心里舒坦了,三个儿子,连最不成器的,居然能将汉书倒背如流,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得知自己的骨肉至亲有了长进更值得欣慰呢?
见刘智不言,朱元璋倒是想起了什么,对呀,这汉书,朕也只看过一些,到底有没有背错,却还不知,便朝向刘智道:“邓卿家问你,你为何不答?”
群臣不少人暗暗点头。
殿中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刘智沉默着,此时纵使他巧舌如簧,此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元璋惊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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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