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那种钻心的疼痛只持续了一会,之后我便陷入了一阵茫然的麻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发昏发暗,有时候还会冒出五颜六色的亮星,在我的眼球里炸裂开来,我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反而更加坚定地盯着绑匪,直视他的双眼,在那一刻,我也压根没有考虑过生与死,因为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在挨了那一刀之后,我听见有另外一个绑匪惊呼道:“方平!你他妈疯了?真想闹出人命?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给他一点报复,就拿钱走人吗?我可不想下半辈子背上人命活着......”
方平?好熟悉的名字......可我的思绪已经渐渐消退,即便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想不起他究竟是谁?而我又做了什么错事?
我感觉右腿上开始涌动温热,可我也没有气力起身看上一眼......
恍惚中,我听见了白药的哭喊,但听不清她到底在说着什么话,同时也听到了来自旁人的惊呼,可太嘈杂了......她的双手被反绑,所以挣扎着上身扑倒在我的身体上,用尽全力盖住我的身体,似乎想用自己的躯体为我抵挡伤害.......
因为失血过多,我觉得自己可能到了弥留之际,最后看到世界的一个画面,停留在那个叫“方平”的绑匪高举起手里的匕首,面目狰狞,正往下用力地刺去……
我闭上眼睛,似乎听见了滚滚雷声,而世界也灰暗无光起来......
.......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时,发现周围呈现出一片白色的纯净世界,我以为自己的灵魂到了天堂,可看到一个节能灯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大概还没死......
恍惚中,我好像也忘了究竟发生过什么,只觉得世界突然清净许多,没有那么多喧嚣、嘈杂,只剩下安静、再安静......
我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一阵出神......
旁边的一个声音打破了我此刻的平静,说话的人是李胜男,我即使不看她,也能听得出来......
她的反应让我特别费解,因为她见我醒来的第一反应是笑,那种发自心底的笑容,可笑了一阵之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又渐渐收起了笑容说:“你可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
“你觉得你睡了多久?萌萌已经嫁人了……”
李胜男的话让我瞬间激动起来,扭身的过程中似乎是因为动作太大,撕扯到了右臂的伤口:“什么?”
可李胜男明显说谎了,因为她还没有变老,萌萌也不可能嫁人了,而我也不可能在十几年后,右臂的伤还没恢复......
想通这些,我撇了撇嘴又重新躺在床上,那种不动弹、不思考的滋味对我很适用......
李胜男见我没上当,可能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叹气说:“骗你的......时间哪会流逝得这么快呢?它只会慢慢地流逝,在你不知不觉间悄然溜走......你的伤口还没彻底好,医生建议最好别有太大的动作,不然伤口撕裂还有可能感染......”
我愣了足足半分钟,却不太明白为什么此刻只有李胜男在我旁边,白药呢?我清醒的第一秒只想看见她,可事与愿违,她没有出现在我身边,可能让我意识到这里不是天堂的真正原因不是那盏节能灯,而是这里没有天使......
我想我大概明白为什么这里没有白药,可我没问李胜男具体原因,也没有说出任何话来,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淌下来,是!我又哭了……
这种哭泣只是因为伤心到了极点,我再也没有办法用理性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变化,我的前半生一直活在理性与感性的漩涡中,挣扎不断,也痛苦不堪;上天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也有机会换个活法,我要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吃肉时大口吃肉、想喝酒时大碗喝酒,哪怕日日夜夜和香烟作伴,哪怕从此以后一个人披星戴月、风雨兼程……
李胜男可能看见了我眼角淌下眼泪,知道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便再也不故作轻松,随着我一起啜泣起来......
李胜男边哭边骂我:“张扬,你要坚强一点……像个男人一样去活着,哭成这样丢不丢人呢?”
我苦笑着自言自语:“丢人?我还怕丢人?我这辈子丢的人还不够不多吗?丢了一个又一个......丢了一次又一次......”
李胜男只抹着泪水,没再说话,病房里又陷入了无尽的沉寂中,这里应该不是市区里的医院,因为那里绝对没有此刻如此安逸的环境,我甚至听不见一点点来自都市的喧闹声,没有滚滚而来的车水马龙,也没有人声鼎沸,但我可以听得见一声声来自内心的呐喊,它们喊着:自由、自由、自由!
沉默良久之后,李胜男问我:“张扬!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去......”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饿,而是说道:“你也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李胜男拿着包站起身,又抹了两下眼角:“好!那你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当李胜男轻关上房门之后,如果不去刻意关注那些让我感到现实的物件,我又立刻回到了幻想世界里的天堂中去,闭上眼,我站在了一片纯白色的沙滩上,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沙滩之所以显现纯白色,或许是沙滩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之后我又抬头看见了一群在北方天空中的候鸟因为气候变化开始向南迁徙,它们一会排成一字形,一会排成人字形......
渐渐的,又开始下雪了……
可与雪花格格不入的场景也一同出现在我面前,我看见在海与天交界的位置出现一抹金色的阳光,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透过每一片雪花,照在了我面前的这块空地上,而空地中出现了我朝思暮想的女子,她真的像个天使,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或者说她穿着雪花,在海天相接处,翩翩起舞......
白药!白药!你走了吗?我能理解......谢谢你,对我的陪伴,谢谢......
我想我大概是自由了,没有约束的灵魂彻底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