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曲天生这个年纪的孩子，刚来到武汉这种大都市，第一反应肯定是不适应加上好奇，我还记得在路上时，他总会把头扭向车窗外，看着远处的山脉一层一层地往后叠加，出现了城市的踪迹之后，他的眼睛不断闪烁，任何一件稀奇的事物都会让他瞩目良久……
直到现在他还拿着末子的手机，虽然摸不清楚该怎么打开，可他就像获得了一个新世界一样，爱不释手……
我突然感觉有些悲哀，那种悲哀的来源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看一眼便觉得极度惆怅.......
沉默良久之后，杨肖点上了一支烟问我道：“上次你给我打电话说的王大爷儿子那件事，你真的觉得靠谱吗？”
“这有什么靠不靠谱的？我已经核实过他的基本信息，和大爷所留无误，这就足够了，不是吗？至于他老婆得病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不需要我们关心，毕竟这只是我给大爷的一个承诺而已……现在承诺已了，也算是结束了。”
杨肖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因为这二十五万就赖账，我也不缺这二十五万，你是了解我的！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性格真的有些问题.......你不能这么仓促地就把钱给出去，你想想看，为什么当初王大爷和他儿子的关系弄得那么僵，以至于他儿子多年离家不归？当然是他儿子自己做过的蠢事才导致的，要是他真的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万一他要真的是个骗子，编造出一个悲惨的故事来迷惑你，那这二十五万出的有什么意义呢？助纣为虐还是花钱买个心安理得？反正我是觉得，他可能就是第二个张麻……”
“我相信我的判断，至少在他有没有骗我这件事上，我是相信他的！一个骗子即使伪装得再像，他的眼神也是会暴露的，可他的眼里除了焦急恳切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断，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医院看看，他现在也住在武汉，已经成家，他老婆也在武汉治病。”
杨肖抽了口烟，点头没再说话......
末子听不懂我们俩在说些什么，看了看我又接着逗曲天生开心。
阿昌一直神游物外，眼神涣散，我知道这档子事之后，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甚至会改变他的价值观与人生观，但愿他能走出来……
过了两分钟，末子又问我说：“张扬哥！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太孤僻了，怎么都没见他开口说话的，有点怕生人吧……”
“他的确是有些孤僻，但不说话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是个聋哑人……聋哑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复杂情绪，他也许是生来孤独，听不到也说不了，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独自望着世界的繁华，上天对他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平，但也给他带来了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这一次是他帮了我们大忙，也因此换来了许多非议和排挤……”
末子愣了好久，又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也就是说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有听见吗？”
说到这里，曲天生忽然摇了摇头，四下扫视了一眼，拿起桌上的纸笔，写画起来。
他说：“各位哥哥姐姐们！我听得见，只是说不了话，我很谢谢你们！”
看完字条，我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下意识的反应，以为聋哑人是即听不见也说不了.......那也好，上帝只是关上了你的一面窗户，同时也打通了一堵墙.......”
.......
夜里，我让曲天生去我的房间休息，以后书店里属于我的那间房就留给他住了，反正我每天都要回家，空着也是空着。
沉默良久的阿昌忽然说道：“既然是我把他带出来的，那我就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住的问题解决好了，可现在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他上学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的聋哑学校推荐的吗？他这种情况肯定不能上正常的小学，不仅受排挤，还会受到许多非议，长此以往我怕他心理上会出问题……”
我点了点头：“上次来我们书店买书的苏老师应该有这方面学校的联系，他是苏雅的亲叔叔，让他帮下忙应该问题不大，明天白天我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一提起苏雅，末子就来劲了，她怪笑着对我说：“张扬哥！我多嘴问一句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和那个叫苏雅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肯这么帮你，又是捐钱又是带亲叔叔来照顾我们生意的，你要说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可不相信......”
“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变得这么八卦了？少跟杨肖学这些歪七歪八的东西，都把你带坏了……我和她还真的只是朋友关系，难道你说的这些事都是朋友之间不能做的吗？她是个有钱的主，可能二三十万在你眼里比较多，可在她眼里就只是个零花钱而已……这一点你可以问问杨肖，他应该也曾经有过深刻体会的.......”
杨肖见我提起他，没好气地说：“你小子别指桑骂槐，别说曾经，就是现在我也没在乎过那二三十万，你没看哥们开的什么车吗？玛莎拉蒂！你懂吗？”
“得！不该提起你，我的错！”
夜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渐渐平寂.......
......
我又独自一个人踏上了从书店回家的必经之路，自打西吉一行结束之后，我真的觉得自己见识到了很多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谈不上受益良多，但也的确让我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一个逐渐清醒的认知，它真的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或者说它太过包容了，可以容下肮脏与罪恶，也可以见证真情实感，我们就这样活着，活得不明不白，但也格外清醒.......
于是，我又想到为什么严望山父子明知自己有罪，却在最后关头没有选择逃亡，而是坦然地面对惩处，我还记得当警察带走严望山时，他依旧对我保持微笑，可那种微笑却让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