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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多才多艺的人先享受罗马(1 / 1)

雨水打在铁皮车顶,周围光线变暗,路灯骤然亮起。赛德无言地看向趴在方向盘上闷笑的珀西,伸手拍了拍那不断耸动的肩膀。珀西像惊吓到的公鸡般手忙脚乱地坐直,手背狠狠撞上方向盘旁的一堆按钮,意外地打开了车子的收音机——这部八十年代的老福特居然播放起了voa。

赛德和珀西对视了一眼,忍俊不禁,默契弯了眼。

“美国歌声?”赛德嘴唇上挑,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珀西跟着笑了一声,甩了甩撞红的手:“达瓦里氏你听错了,这是摩丝牛电台。”

蒂芙护着摄像器材跟两位姑娘小跑来拉开后车厢:“绅士们,能让我们搭个便车吗?”

纽约连续下了一周的雨,上一周的晴日荡然无存,一阵寒风残忍地将仅剩的阳光卷走,留下密布的乌云与湿雾。受雨水、气温与清早九点半的影响,公开课上的学生们都懒懒散散,睡眼惺忪的模样。

提米托着下巴喃喃道:“纽约阴雨潮湿,凤凰城阳光普照。”他忽然醍醐灌顶,翻出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迅速记录下自己神神叨叨的碎碎念:“妈的,我爱凤凰城。”

赛德坐在顶排靠窗的角落,半眯着眼睛,手中的笔随着帕斯教授说话的语速转动。帕斯教授对马丁斯科塞斯侃侃而谈,从马丁的生平到马丁的电影,这家伙特意弄出了三十八页ppt,只为解析1976年的《出租车司机》。

赛德倦怠地揉了揉抽动的眼皮,试图在下排靠近讲台的位置寻找夏利的身影,眼睛巡过每一个人的发旋,无果,望了望小礼堂的天花板,眼神再度在帕斯锃亮的脑门徘徊。

旁边直抖腿的提米放下笔,忍无可忍地碰了碰赛德的胳膊:“小赛,我去抽根烟,一起么?”

赛德挑眉:“你不是戒烟么?哪来的烟?”

提米摸摸鼻尖:“所以问你要不要抽烟,我还能吸吸二手烟。”

“戒烟得有个过渡期啊。”提米认真地为自己辩解:“就跟追求女生一样,得循序渐进。”

“嗯。”赛德不紧不慢地点头:“上次小提米可不是这样说的。”

提米举起食指摇了摇,否定赛德的说法:“对贝特尼那次已经进行到渐进了。”

赛德笑了笑,轻轻地把烟灰抖在纸折的烟灰缸里。

他们靠在小礼堂外的长廊边,提米享受地蹭了一口赛德手上的烟,赛德嫌弃地看了看烟嘴,干脆地把还剩大半的烟给了提米,提米惊喜地拥抱了一下赛德,肩膀解脱般松弛下来,整个人没形地挨在墙上。

“你的脸色不太好。”赛德重新从烟盒里抽出烟,顿了顿,又重新推回盒子里:“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提米把身体稍微向上提了些:“一些乐队的事。吉他手带着鼓手跳到其他乐队了,换了新鼓手,但目前风格还是不太能够磨合,他太过嗯,他是个技巧很棒的人,但有时候太过套路了。”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呼出,似乎回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看向赛德的眼睛发亮:“小赛,我记得你大一的时候在爵士摇滚的乐队当过吉他手……”

“我不太记得有这回事。”

提米急忙翻出手机打开相册,在相片海中找到一角模糊的影片封面,勉强能辨认出一把银色fender与一双修长的手:“我有影片为证。”

赛德用力闭了闭眼睛,痛感祸从口出。他最近的运气走在别人身上,总能意外地成为了别人解决问题的紧急方案。

赛德舔了舔后槽牙,把烟灰缸放在提米搭在他肩膀的小臂上:“我猜你的乐队不玩放克?”

“这有什么,各路摇滚是一家。”提米狡黠地眨眨眼,把烟头在厚的边缘按熄,然后将纸盒对折裹住烟头。

球队的训练没有因为雨天而停止,况且雨水渐疏,慢慢化作毛毛细雨,中午时已经能在乌云的缝隙中窥见一丝阳光。球员们对抗地心引力般蹚着泥泞拔腿奔跑,教练的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男孩们擒抱截球的动作也愈发粗暴,很快变成肉与肉的互搏。

“妈的珀西。”亨特摘下头盔,摸了摸嘴角的血渍,试图起脚踹开将他扑倒在地的珀西。珀西在他踹到之前松开手,咧嘴坏笑:“无痛不拿分亨特。”

哨响再度响起,教练脱下冲锋衣,暴躁地让球员们动作再麻利点:“做个男子汉小兔崽子们,你们很冷吗?冷的话就再去跑一百个圈热热身!不想跑的话就动起来,动起来!”

——“珀西!”

珀西吸了吸嘴里的血沫,接住传球后迅速冲阵起来,风透过他的头盔灌满他的肺。他敏捷地躲过追兵的擒抱,猛然迈腿加速,拿到今天训练赛的第一个六分。

“操你的珀西。”亨特举手接住珀西扔来的球,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泥:“但愿上比赛的时候你也那么猛。”

珀西摘下头盔,一把抹掉睫毛上挂的汗水,笑着扬了扬下巴,朝亨特比了个大拇哥。

那边教练吹了一声短促的哨声:“别太得意小崽子。”

提米打了一激灵:“帕斯话也太多了。”他揉着酸痛的脖子,精简地评价。

“知识分子癔症。”赛德收回看向银色哨子的目光,木无表情地挑开夹在肉酱意面中的花椰菜,最后放弃般放下叉子,拿吸管戳开希腊乳酪的盖子:“他一贯的风格。”

东翼食堂的位置相较偏僻,来的人也稀少,唯独在旁绿茵场训练过后的球队经常光临。今天多了些在小礼堂上公开课后的学生们,小礼堂在东翼内,而食堂距离东校门也近,离开时穿过食堂也能缩短路径。

赛德叼住吸管刷了刷社交媒体,夏利的ig上更新了一条状态。赛德眯了眯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影片中的背景,大概猜测到是医院,再看夏利手边若影若现,亮着红光的体温计,拇指一抬,又刷了十分钟才放开嘴里的吸管,挑选了一个模样关心的eoji发给夏利。

“提米。提米?”赛德视线纠结着离开手机屏幕,转头看向身旁,才发现提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溜了,剩下一个干净的空食盘。

赛德忍耐着吃完挑不干净的花椰菜肉酱意面,把空酸奶盒扔进垃圾桶,端着两个食盘放到回收处。

冷清的食堂闹嚷起来,榄球队的人打打笑笑地排队领餐,几个肱二头肌发达的壮汉勾肩搭臂地坐在一起。一道清瘦的身影掠过,珀西扭头,隐约能瞥见那人冷峻的轮廓与水红色的嘴角,他想多看了一眼,却被亨特的怪叫打断。

亨特表情痛苦:“哪个天才把花椰菜打碎混在肉酱意面里?意大利人真的会流泪。”

珀西低头将卷在叉子上的意面送入口中,咀嚼后表情古怪:“天,这个口感。”

“这个厨师应该送去罗马。”

夏利愤愤切掉泰勒斯威夫特的lovestory,再度刷新ig与snapchat,界面上依然只有夏利早上的自言自语,帕斯关闭了上线显示,夏利甚至无从追寻他的踪迹。夏利闷闷不乐地卷起被子翻了个身,下巴搁住枕头,像是猫咪遇上毛线卷般反复点开帕斯的个人主页。

门铃响了,只悠悠响了一声,他退出帕斯的主页,竖起耳朵等了一会,两分钟后,门铃才不急不忙地响第二声。夏利深深叹了一口气,扔开被子,烦躁地把柔顺的金发揉成一团乱麻,披上外套,趿拉起拖鞋,头也不抬便扭开门锁:“中午好珀西。”

“潘尼阿姨让我来看看你。”珀西双手抱着一个满涨的st纸袋进门,就近放在鞋柜上的纸袋堆上。夏利抬头离开手机荧幕,在纸袋中翻找出面纸,撕开封条抽了一张,擤了擤鼻涕,随手朝垃圾桶一掷:“妈妈在迈阿密玩得开心吗?”

珀西捡起落在客厅中间的纸团扔进茶几旁的垃圾桶:“你应该自己问问他们,至少也打个电话,或者接一下他们的电话。”

“我会的。”夏利举着水杯,看着在客厅与厨房来回穿梭忙碌的珀西:“就不坐坐?我还以为我的午饭有着落了。要喝水吗?”

“不用。”低头帮垃圾袋打结的珀西抬头应了一声,回身迅速清理掉餐桌上的食品包装与一只装过牛奶的马克杯,并且把纸袋中的芝士、德国香肠、速食披萨和哈根达斯一股脑塞进空荡荡的冰柜:“我很乐意陪你坐一下午,但是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真可惜。”夏利倒了杯水给自己,抿了一口,轻松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继续翻袋子,找出一颗苹果,咬了一口后半躺上沙发,眯眼看着门口勾上鞋背的珀西:“你最好拿把伞小珀,不要太相信纽约的天气。”

“所以我们应该搬到加州。那里有阳光,随时可以运动,有好莱坞女郎,有汽车旅馆……怎么样都好,纽约让我头疼。”莫里用力挥拍,堪堪把网球送回赛德面前:“你知道吗赛德,纽约让我风湿犯了。”

赛德姿势漂亮地回击莫里的球,撩起额前散落的头发:“没有办法,母亲喜欢这里,这里有中央公园,下午茶、博物馆,还有整个曼哈顿。”

“那她不是喜欢纽约,她只是喜欢被当作纽约人。”莫里气喘吁吁地跑到球场的另一端,接住飞向对角线的球。

赛德稍稍一个跨步,轻松把球送过网:“就是因为这样,她更不会离开,谁能拒绝一个纽约人的身份呢?认识哥伦比亚大学、麻省理工大学的某某教授,《纽约客》中的某某编辑,别说你不享受这些。”

“或许我并不享受这些。”莫里拾起滚到角落的网球,怏怏放下球拍,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脸:“只要你开口,母亲会考虑的。就像你从哈佛预医辍学跑到纽大文学的荒谬的事她都答应了,搬去洛杉矶又有什么关系?”

“这没什么荒谬的哥哥,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你有胆量,自己搬去洛杉矶,母亲也不会反对什么,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赛德拿起球,挥拍向墙壁:“继续?”

莫里坐在长椅上,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摇头:“差不多了,我们订了皮耶尔。”

赛德停下挥拍的动作,接住反弹回来的球,扭头看了一眼莫里:“不错的餐厅。”

莫里侧膊:“莎莉第一次来纽约,总得尽地主之谊。”

“祝你顺利,纽约人。”赛德笑了笑,低头将球拍收入袋内,与兄长一起走出网球俱乐部。

晚上六点半的布鲁克林车水马龙。赛德瞥了一眼落在车窗上的毛毛雨滴,上滑关掉snapchat,决心遗忘对夏利拒绝邀约的失落,垂眸把烟盒的最后一根香烟含在嘴中,翻出皮夹付了车费:“谢谢。”

赛德关上出租车车门,绒雨打在他的毛呢外套上。他提着吉他站在格兰德街,打开保罗发来的图片,和周遭的街景仔细比对,逐一寻找与图片对照的建筑,越过威廉斯堡图书馆,穿过一条隐秘的小巷,来到一栋旧公寓前。

公寓的外层由红砖所砌,大部分白漆已经脱落,露出内里风化的红砖。外围铁灰的楼梯发出生锈的吱吱声,赛德小心地上楼,来到一家没有门牌号的房间前,按响了门铃。一阵骚乱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器具的碰撞随着金属罐子落地的巨响静止,一个男青年踉跄地开了门:“不好意思,我们只接受预……嘿赛德。”

赛德惊讶地看着模样滑稽的珀西。红发青年套着沾满颜料的黄色围裙,脸上、头发上都蹭有蓝色胶水,鼻尖上的雀斑混在橙色颜料中,手中还傻傻举着裹满棕色的刷子,像个粗心大意的油漆匠。赛德茫然地环顾四周,确定周围的门都有门牌号:“我找保罗,我是他的朋友。”

“进来吧。保罗今天不在。”珀西让开身放赛德进门,小步跳过门后倒了的漆桶,匆匆找来酒精和抹布,熟练地一点点清理:“小心不要让鞋子或者裤腿沾上了。要改贝斯还是吉他?”

工作室的装修简陋,几根灯管,墙皮开裂的天花板,墙上钉了钉子,挂着几把弦油未干的改装吉他,中间是一张木工桌,上面摆着几罐棕榈油,一盒十二色的喷漆和一个工具箱。赛德收回探究的视线,打开厚重的琴盒,拿出一把满是痕迹的银色吉他:“一把老fender,想换一下拾音器。”

“等等。”珀西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找来便签纸,取下挂在耳朵上的铅笔,写上赛德的要求后贴在木工桌上:“还有其他吗?”

赛德瞥见珀西认真的眼睛,想了想:“也改一下颜色吧,改成灰一点的银色。”

“好。”珀西在便签上补了一句,接过赛德的吉他,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老虎钳,拆了弦线,仔细检查了琴身,犹豫一下,没有用蜡为琴抛光。他弯腰从桌子底下的大盒子中拿出指板油,开始耐心地抹除铜条与指板间交缝的锈迹:“可能要等两天,保罗为了躲债,去避风头了。你急用吗?”

“不。不急。”赛德拿下耳上的香烟,向珀西举了举,珀西无所谓地点点头,用便签纸折了一个小烟灰缸给赛德。赛德推开窗户,站在窗边点燃烟,观察了一下掌上精巧的袖珍烟灰缸:“你为保罗工作?”

珀西放下纤维布,为铜条盖上遮羞棒后轻轻擦上清洁膏,铜条渐渐闪起细光:“也算是。他是我的表哥。我有时候会为了一点零花钱在这里帮他看店。”他忽然笑了一下,朝疑惑的赛德眨眨眼,补充道:“他不欠债的时候很大方。”

“不急的话,下个星期三来拿吧。”珀西最后为琴身擦拭清洁油,解开围裙,拿起勾在门把上的雨伞晃了晃:“外面下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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