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闻道后面跟随当日的骑兵一同行动,那日在肃清了劫匪后,那青年将领便松开了闻道的面前的手,转身向那些流民说到:“各位,我乃苍国于清旻郡驻守的银骑军统领韩卫,现受命回国,将驻扎此地半日后便继续往苍国行进,此地暂时已经没有危险,如果原意的话可以随我军士前进,待到有城池之处再自行离去,但如今各军纷乱,中途或有更为凶险之战,我等也无力护你们周全,如何决断自行考量。”
当日只有几个人跟着银骑军前进,大部分还是选择苟命于此,如今已经过去两天,闻道和韩卫统领同吃同住,也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眼下工有十四个国度的军队都在此地,有的是如银骑军一般,因多年前的战事作为胜者驻扎于此,有的是浑水摸鱼在最近才进军的,各方势力爆发了无数冲突,有结盟共事也有因此结怨拼杀的,苍国几年前刚刚发生宫变,他们这些人本是上一任皇帝的亲卫,之前的老统领正是韩卫的父亲,因当年受困外地无法回援,得知老皇帝的死后便也自刎追随,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韩卫当时只有十二岁,虽自幼习武但依旧年幼,若不是有母亲陈英相助这银骑军早就溃散,就这样也是在陈英向新帝以命相逼才落了个外放的结局。这些都是闻道从其他军士中打听到的,这几天闻道还和那些军士学了各种拼杀技巧,这里的军士看这么一个刚刚七岁的小孩子无依无靠流落在外,并且异常懂事还会一些武学技巧,他们也是疼惜得不得了,毫不设防。也是在军士们问闻道年岁时他才想起来,前几天正是自己生辰,那几天自己刚刚从茅屋跑远一些,完全没注意自己又大了一岁。
他借了军士们的简易地图看清了自己的位置,本想看更准确的军事地图,但毕竟是机密所在,韩卫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尽管现在他只是个小孩子,但军令如此。不过简易地图也足够看清他如今随着银骑军的路线,离自己家里的位置越来越远了,他想过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路线,一路摸索过去迟早能回去,但越了解如今局势,越觉得离开了银骑军自己活命的机会越少。他只好先跟着他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又过了半个月,离天灯爆炸自己与老爹分开已经过去两个月,如今气温也不断升高,周边的花草长了出来愈加茂密,不断北上,中途也碰到过其他军队,但看到银骑都远远绕开,毕竟这一只军队不影响他们敛财而且实力强悍不好啃,中途只顺手灭了两次游匪救了些流民。
又这样半个月,闻道和那些军士已经熟稔无比,但明日便到了一处大型城市——烟城,这里地势陡峭,烟雾缭绕实在不适合行军,韩卫打算绕开,但这是最大的一座没有被军队占领的城池,而且当地的守军领袖赵珂也是韩卫熟人,幼时还受过其教导,后借政变之机远离了苍国权利中心来这里养老。韩卫清楚这是乱世中三不管地带里最安稳的地方,此地易守难攻,并且因赵珂老将军名传整个苍国若此地有难连皇帝也会支援于此,没有哪个军队会不开眼肖想这里的资源,便和剩下几个跟随他们的流民说清了情况,这次所以人选择了离开,包括闻道。
闻道考虑的更多,他了解到银骑军本身并不受苍国皇帝所喜,只是因为韩卫家族的关系放其生路,如今回苍国指不定还有不少麻烦等着,不如留这儿,等时局稳定就往回走。
韩卫带着几个军士护送他们一路进了城,把其他人放在了客栈中向赵老将军所在的将军府拜访,同时带上了闻道。韩卫想着闻道再聪慧终究只有七岁,独自一人自己实在不放心,若赵将军方便自己可以用银两宝物换一间房子,有将军府庇佑总归不会出事。他专门准备了自己幼时先帝送的多宝如意,并写了一封拜帖述清缘由,门头小厮把拜帖拿进去之后,便和其他人站在门侧等候。
不一会儿,便有书生样貌的青年快步出门,朝韩卫道了声:“韩统领,多年不见,如今可好?”韩卫见来人年岁不大,样貌熟悉,但实在记不起是谁便问了句:“阁下是?”书生听言便快步走了上来拍了下韩卫肩膀:“韩卫!我和你客气两句你还真不认识我了?少爷我看到是你来了急得出门差点摔了你就这样对你的同窗!”
韩卫听到那声少爷便想了起来,这是幼时随赵将军入学院听课的赵青,将军老来得子对其十分放纵,也养成了其豪放不羁的性格,但可能是家中风气优秀,即便被娇养长大也只是经常自称少爷,从未有过无故欺凌他人的情况,可幼时也因此被殴打了无数次如今依旧死性不改。
韩卫认了出来便一把拍开了赵青搭在肩膀的手,后退一步躬身道:“赵公子,许久不见。”赵青见此状皱眉道:“韩卫,你打我揍我踹我怎么都比拜我当做见面礼好,你这样。”赵青想到当初的事情叹了一口气也躬身道:“韩统领,父亲已经在正殿等着,您和杨小哥过去就好,其他的兄弟我会带他们去偏殿休息,你们先谈事情。”韩卫又一躬身道:“多谢!”赵青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去,韩卫到旁边的时候低声说到:“韩卫,不管怎样,咱们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那时是我弱小,现在我已经可以帮到你了。你还认我这个兄弟么?”韩卫听闻身躯一震:“幼时情谊绝不会忘,但正因这兄弟情义,才不愿你们蹚浑水。另外,你这几年减肥很成功,我第一眼的确没认出来,莫怪。”
赵青和其他军士绕路去了偏房,韩卫则是和闻道一块儿跟随小厮去往正殿。刚进门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便快步上前,韩卫想躬身行礼被他挡下,那老者仔细打量韩卫的样子,逐渐流下了热泪。喃喃道:“不错,不错,没长歪!像!太像了!”韩卫见状马上后退一步,和闻道一起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这次老将军稳了稳情绪总算不再落泪,连忙道:“快快起身,都起来,我与你父亲虽年岁差距不小但因性格相近早就是至交好友,不必如此拘谨,是我对不住你这孩子,该是我给你下跪才是。”韩卫听闻马上起身拦住了撩起衣摆往下跪的将军说到:“不敢受此大礼,当年父亲自刎并非被逼,皆是自愿,如今的陛下对我们也算宽宏,是我自己不愿卷入朝堂才让母亲请离,怎可怪将军!更何况没有这几年历练,我也不会有所成长。将军看我如今可好?”老将军又缓了缓,声音不再哽咽答到:“好,好!我这烟城都有仁义银骑军的名号传过来,你无负于你父亲的名号。当年之事不必再提,如今有任何事情我都答应。”
随后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挥手让韩卫快坐,又转过头看向闻道:“孩子,来我这儿,让我好好看看你。”闻道快步向前躬身道:“小子杨闻道见过赵将军。”赵将军仔细打量着闻道,随即开口道:“好孩子,一路过来辛苦了,你这样大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却因这世道受这么多苦楚,真是苦了你了。”说着便往旁边挪了下,拉着闻道坐了上去。转头向韩卫道:“我观这孩子,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你一般,你尽管放心,他在我这里绝不会受到任何委屈,我会把他当亲儿子看待。”韩卫起身答谢:“多谢将军!”赵将军见此再次叹气:“孩子你大可不必如此客气,那多宝如意我也实在受不起,后面我会派人送回去。”韩卫见此再次躬身被老将军打断:“先别拘礼,闻道这孩子劳累了这么多天,可不能让他等着我们这来回往来不休。”低头看向闻道:“孩子,你亦是如此,这里就是你家,不必担心。”抬头叫来一个小厮吩咐:“带这孩子去后院,让他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派人去好好布置一下,以后韩卫和杨闻道在这和青儿没有区别,明白了么?”下人答是,便引着闻道出门。他离开之前,隐约听到里面将军在劝韩卫留下不要回苍国。
烟城,福满楼雅座
已经十岁的杨闻道盘坐在塌上,一手端着一杯颜色清莹的珍珠兰茶,一手拿着本《群国列传》在慢悠悠地观看。烟城物产丰富,生活富足,当地人生活大都富足,鲜有为日子奔波的苦难,也让他们有更多精力提升生活质量,灵魂是现代人的闻道也是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他如今就在当地最有名的饭庄福满楼,以古董羹和这兰茶做招牌,以及传了两百年的历史。闻道放下手中茶盏,翻了一页书换了个姿势把右腿抽出来抵在隔壁下面,稍微侧侧身靠在了旁边的凭具上面,但太过入迷没注意手臂没支到对应的地方,这一靠反而把凭具侧倒,身子猛然一斜打翻了茶杯还浸湿了手上的书。
这时门外小厮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询问,闻道不好意思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不必在意,是自己无意打翻茶杯,自己收拾就好。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小厮躬身道:“杨少爷,店家说古董羹已经准备妥当,让您过去享用,我家少爷也已经到了。”说罢抬眼看了下桌子又道:“这里我们擦拭就好,不必劳烦。”
闻道站起身抖了抖衣袍,看身上没有水渍松了口气,看向那两个小厮道:“那劳烦二位了,这本杂集是店家提供的,也辛苦送还回去,因打湿书册造成的损失后面从我账上扣去便是。”二人答是后便清理了起来,闻道自己出门转身下楼向前院包厢走去。这里有前院后院两部分,前院是大堂和雅座包厢等等用来用餐的地方,后院则是供客人休息打盹的。穿过一小片竹林,顺着廊道转了个方向走到一旁上楼,前院的声响也是越来越大,绕过去大堂的路口转身再上一层楼便有小儿在门口等候着。
小儿见来人便躬身问安,喊了声杨公子便侧身引路,闻道挥手道不必带路,我自行过去就行,别耽误了你的事,小儿见此也就放下了手,等进去后转身继续等着。
他走进后直接往里处快不走去,拐了两个弯后看见寒梅纹样的木牌横插在一扇门的右侧,上面用染色丝线缠了一朵绒花寒梅栩栩如生,下面还挂着几根枯枝状的饰品连接到墙上进行加固。仔细嗅嗅似乎还有一股清冷的花香,但这花只是装饰,香气估计是店里点进去的香露或者是香粉一类。
轻敲两下虚掩着的门,里面传来一声清亮的青年声音:“进!”推门进去便看见一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坐在铜锅之前,正在往里面下肉片,这正是将军府的少爷赵青。闻道转身关上门后拱手道了声青哥,便走近坐下。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赵青在照顾他,最开始吃穿用度皆是赵青主动给他的,加上闻道正是需要读书的时候,赵青在苍国府学就是榜上前列,自然也被老将军派给了闻道做先生,原本闻道是要称呼提升先生才是,是赵青自己不愿拘束于礼节硬是让他喊声青哥才原意屈尊授课。
二人坐好后赵青让角落站着的侍从退了出去,招呼闻道自行夹取菜品,闻道也不是第一次吃这铜锅,挑自己喜欢吃的野山菌和炸好的竹虫扔了进去,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说起来,自己在上辈子也很喜欢吃火锅,小时候院长就经常带着院里的大朋友小朋友一起去自己准备食材,还有很多野外的车前草、蒲公英和香椿这些也会自己采过来涮着吃,虽然后面孤儿院消失了,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煮。只是上辈子只听过有些地方有虫宴一类的习俗,最开始在曲流沟看到村民吃虫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一直到自己第一次在集市上入嘴一只炸虫蛹后才慢慢改观。
一边咬着煮了几秒稍微软了一些的炸竹虫一边想着曲流沟,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呆了四个年头,中间将军也一直在派人往外打听消息,但这几年局势越来越混乱,甚至有两个国家已经全面发动了战争。不仅是这片政权早就消失的无主之地,就连这周边几个国家的百姓也是岌岌可危。单凭这座小城的人力,借助天堑自卫简单,但也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了。也就是最近几个月局势才逐渐明朗。
酒足饭饱,不,应该是赵青酒足饭饱而闻道茶足饭饱之后,两人出门一起坐轿撵回到了将军府,刚一进门就有一个小厮迎了上来,向闻道鞠躬道:“杨少爷,将军已经在大堂等您,之前您吩咐的小的已经打听清楚,都已禀告给将军!”闻道听言匆匆道了声谢便往大堂走去。
大门敞开着,老将军正背对着看
着什么,听见脚步声转过身,原本严肃的脸庞瞬间温和了下来,用粗哑的声音轻轻道:“小闻道,来,之前你拜托赵伯伯我的事情有眉目了。”闻道小跑两步牵住赵将军的手一边叫了声赵伯伯一边往里走去。
当晚深夜,杨闻道走在将军府后院的小路上,这几年这些路走了无数遍,早就熟记于心,已经是第二个家了。他借着路边的烛光往里走去,不一会儿一座小花园就映入眼前,这座小花园是老将军刚搬来时为夫人所间,只可惜将军夫人年老多病,在闻道来这里的前一年刚刚离世,这里也是成了老将军伤心之地,刚来不久时闻道夜间读书晚了,回去迷了路走到这里,听见老将军喝醉了在园中思念亡妻,便上前安慰将军,次日将军对他说这样乖巧的孩子是妻子最喜欢的那种性子,日后无聊可以去园中玩耍,还特意修缮了一下,建了些小孩子的娱乐设施,也询问了闻道的喜好额外种了一些花簇,这些年闲来无事就会到这里休息一下。
走进花园,拐了几个弯后坐到了一个秋千上,如今炎夏,这边也刚好避暑。他一边吹着夜风一边想着白天的事情,也最后感受感受这第二个家的感觉。
僻静的山林中,戴面具的男子手持缰绳驱赶缓步前进的骏马,闻道在他身后坐着,扶着马背一颠一颠跟着马的节奏晃动这身子。
这人是将军派给自己的暗卫,在城中就一直跟着自己保护他,只是之前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老将军为了让他安心也没有告知,只是在离开时让暗卫跟着他,不仅是在路上负责防卫,之后也会一直做闻道自己的暗卫。
闻道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小主人,离目的地预计还有三天的行程,现在天色已晚,林中或有危险,属下现在要加速先冲过这片密林,抓好我。”闻道闻言抱紧了暗卫的腰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便回到:“都听你的,十四。”暗卫的名字是继承的,十四的师父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刺杀中逝世,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十四便接手了这个名字,一直到现在。
如今各军停兵,似乎是签订了什么协议,但苍国被排除在圈外,老将军也没有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所幸这几个月没有了战事,各地都恢复了一些生机。两天后,一路奔赶的两人终于看见了旧曲流沟的城区遗址,这附近就是闻道熟悉的地方了。二人来到了城中的一片废墟,准备在此休息一番,根据之前的斥候说道,自己在这里转了两圈没有看到任何活物,也没有找到曲流沟和杨戚的消息,周围的流民对这一带也忌讳颇深完全不愿意交流,只好自己先回来禀告消息。
闻道无法理解斥候的意思,为什么到了旧址后向四周探寻会找不到,虽然曲流沟地势隐蔽,但对于经验丰富的斥候们处处都是漏洞,他担心曲流沟出了事便急忙回来了。到了第二日,他明白了斥候的意思,根据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完全没有了原本那两座交叠而立的山峰,中间似乎完全消失了了一样,前后没有任何缝隙损毁的地方,如同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一直没有曲流沟这样一座村庄。闻道顺着山脚饶了两圈,从黎明绕道黄昏,马都累倒了,依旧是没有丝毫头绪。二人只好返程回到旧址,先养好马匹,再做打算。
到了深夜,闻道来到了上次去的那个书楼,顺着楼梯爬了上去,已经十岁的他顺着和村子里那旧的窗沿设计一样的凸起爬到了楼顶,看着天空的繁星陷入了沉思。没有任何响动,身边就多了一个黑影,十四坐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天,疑惑地问到:“你在看什么?”闻道达到:“天空的星星,我在找星座,有一个说法,不同区域的人看到的星空是不一样的,也可以借此判断自己在哪个半球,根据时刻判断是哪个纬度。但我什么也不认识,一切都是陌生的。”回过神来,闻道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主动问问题,而且这几天你的行事完全,完全,,,”
“完全不像是一个暗卫?对么?”十四转过头透过面具看向闻道“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十四暗卫,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我了,小到吃喝拉撒穿衣洗漱,都是他一点一点教会我的。比起前辈,更像是我早就在战争中死去的父亲。他曾对我说‘我不愿意你成为一个暗卫,一生都要为别人而活,但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不能违背他的命令。你想活,只能是暗卫’。”
“我是叛军的遗孤,父亲很早就告诉我了,但我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我想成为什么?他让我去寻找自我,对于暗卫来说,自我就像是个笑话一般,哪怕给我们机会,我也没兴趣做这些。什么时候替上头的人死掉,我们什么时候就能结束自己的任务了。他们,那些其他的暗卫都是这个想法。但父亲不一样,在他的影响下,我也是如此。但我不知道自我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原意跟着你出来。将军问过我的意愿,我答的是任凭吩咐,任何暗卫都是如此,但我心中的回答是原意,不仅是遵从命令的结果。”
十四顿了顿,继续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这么多话,会打扰到你么?”闻到听言连忙摆手答没有:“我该谢谢你,现在我已经不会那么紧张了。”面具之下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放心,你和那些人生活了那么久,要相信他们。等明日,我再陪你看一看。”
闻道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抓住十四的胳膊:“等等,不用等明日,我现在有个想法想要验证一下,白天就做不成了。”深夜,闻道和十四骑着刚恢复的马又一次进了林中,这次换了个方向,向之前杨戚带闻道看萤火虫的那片区域前进。那里也是交界处,离曲流沟比较近,但似乎回来的时候还看见过萤火虫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