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场有灾民在旁听，所以他不可能把话说绝。
实际上，列车沉默是必然事件。
阿齐姆抹了一下胡渣上的雨水，看了看列车的长度，摇了摇头，“列车内的人太多了，救援大部队现在全都留在城镇内，我会把现场情况上报给局长，但这次我恐怕只能带走15个人，你需要尽快做决定！”
“先把重伤患者和儿童带走！你们往前走，在3号车厢！我们在列车卫生间汇合……”
没想到，顾几话都没说完，就遭到了身后灾民们的拒绝。
“凭什么先拉他们？既然他们都已经受了重伤，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不优先救能活下来的人？”
“对啊！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还为车厢修理漏水点出了力，结果还不如几个老弱病残，这是什么歪理！”
“尊贵的维迪先生，请让我先走吧，我也患有重病，我的血一直不好……”
“维迪先生，我尊重您的指挥能力，但我认为这次的救援撤退方案有些不妥，应该优先让政府官员和社会精英先走，这些才是对阿萨姆邦有贡献的人，至于那些低种姓难民，你做做表面功夫就行了，我是斯瓦拉杰，在邦政府秘书办公室工作，交个朋友……”
灾民们你来我往，一个个语速极快，声音也越来越大，大有一言不合，就争吵动手之势。
顾几扫了一眼，抛开那些志愿者不谈，其中一部分都是偏高种姓的人。
最有意思的就是最后拉住他肩膀的一名政府官员，将他带到角落，小声嘀咕着，表情语气与身份相比，充满了讽刺。
顾几轻轻拽掉了对方的手腕，背对着通道墙面，转头望着灾民们，掏出对讲机道：
“我很抱歉，大家先听我说，邦政府目前的救援力量实在有限，不可能一次性同时把大家救出去，需要分批次救援，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陪大家坚持到最后，将每一个人带离这里，但在此之前，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急于一时，要分清情况缓急，优先让更需要治疗的患者先离开！”
“维迪先生，既然邦政府能力有限，凭什么你认为能将我们这么多人救走？”
“他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真带走谁，还不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说了算！没准儿他自己第一个先逃走！”
“我刚才也看到他跟那个贼眉鼠眼的官员小声说着什么，肯定是要把我们甩掉！”
“外面开始下雨了，我们不会真要活活淹死在这儿吧？”
“这个维迪·达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刚才都听到了，早知政府救援队都在城镇里，当初还不如不上火车，留在家里至少比这里更安全！”
没想到，顾几耐心的解释非但没有说服灾民们，反而引起了大家更大的反击心里。
他眯了眯眼，注意到那几个喷得最厉害的，正是第一批反驳人员中的几人，其中赫然就有他拒绝的那个秘书办公室。
而一旁的法缇玛则是气得脸红一阵，青一阵。
“住嘴！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维迪从暴雨来临的第一天，就在四处奔走，想着该如何拯救大家，如果不是他提前预判到灾难发生，可能我们早就被洪水淹没了；救援队部署在城镇，并不是转移策略有问题，而是城镇目前的灾情更加严重，洪水水位已经接近六米，试问在场众人谁的屋子超过了这个高度？”
“而城镇中超过6米的建筑，又能容纳多少人停留？大家再好好想想，洪水来临的第一时间，是不是维迪最先提醒大家，是不是他最先稳住混乱的车厢，是不是他最先站出来指挥大家堵住漏水，拯救伤员？如果这样一位英雄都能被污蔑成罪人，就连天上的湿婆神都会动怒的！”
可能是法缇玛声色俱厉的语气点醒了大家，又可能是最后一句“湿婆神”唤起了灾民们的良知。
这时，一名头卷毛白，身着破烂的橙色袍子的干瘪大叔，双手合十，竟就这么跪在积水中。
“呼神名号，愿神保佑！当恒河女神从雪山天国降凡，湿婆为了避免水势过猛淹没众生，他亲自以头接水，让恒河在他的发绺间流转千年，经缓冲后再流到人间……”
他口中所讲的，正是湿婆神自我牺牲的神话故事，意在所指顾几正是湿婆神精神力量的化身，来拯救苍生。
不少人听后，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大家仔细想想，一切正如法缇玛所说，从列车发生事故到现在，顾几的确是一直冲在最前面，如果没有他，恐怕列车早就被淹没了。
顾几趁此机会，拔高语调。
“大家放心，我已经分三条渠道上报中央内阁政府，相信很快军队就会增派大量空中、水上部队来拯救大家，至于你们担心的第一批被救人员身份作假，我欢迎大家亲自监督，但如果有人恶意挑拨民众关系，扣帽子、贴标签、搞对立，那么就别怪我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了！”
最后一句话，他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眼中有冷冽的凶光闪过，右手更是故意碰向背包侧兜的消防斧，顿时看得那几名故意挑事儿的男子不寒而栗。
而印度士兵对视一眼，也主动站出来，面色严厉地盯着把头的灾民，算是替顾几撑腰。
作为军人，他们深知这时必须要有强硬手腕，否则封闭环境下，一旦民众形成逆反心理，就会产生权力分裂。
事到如今。
大义道德、人员武力、政府任命、现场指挥权、医疗食物资源。
全都在顾几手上，那些灾民自然也就不敢再闹下去了。
他带着法缇玛快步跑回3号车厢。
印度这种老式火车有一个好处，就是通风口！
没错，类似最早国内的绿皮火车其实是没有空调的，夏天想要散热只能靠风扇，而通风口就设立在卫生间，用来散味道。
“大家小心点！”
顾几提醒了一句，一把用力拽开卫生间门，“哗啦”一声，大量污水混合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骚臭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因为洪水顺着底部的蹲便孔洞倒灌上来，味道肯定不好闻。
所幸他穿着井下防水工作服，包括法缇玛等政府、士兵人也早都换上了胶靴和防水外衣。
顾几踩着厕所两边的铁皮棱边，拔出消防斧，换成撬棍一端，用力别开了顶部的通风口。
那是一个圆形的通风口，上面有个盖子，盖住时仅有四个一指粗细的隙缝用来排风，全部掀开后，足够一人通过。
雨水顺着排风口打在他脸上。
这时候，消防队的人也通过侧面爬到了火车顶部，队长阿齐姆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天啊，这么长的一列火车埋在洪水中，你是如何做到让它没被淹没的？”
“也许是神在庇佑吧。”
顾几懒得解释太多，现在应该尽快将伤患转移才是，“重伤患者很多都是失血过多，非常虚弱，你们从顶部向冲锋舟转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最好捆上安全绳套！”
提醒完消防员，他开始让法缇玛将附近的行李箱和物资垫到卫生间底部，这样更方便伤患通过排气孔。
隔壁3号车厢的灾民们就这么趴在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那些被幸运之神眷顾，可以离开列车的人，至少不用再站在浑水里。
就在转运伤患的过程中。
顾几兜里的电话再次传来震动，他让法缇玛继续盯着，接通一看，是灾害部长阿努拉格，“部长，有消息了？”
“没错，司长已经带着资料面见了总理，你这招的确厉害，现在媒体上有关阿萨姆北部洪水的事件，已经登上了印度新闻热搜，新德里电视台、《今日印度》网站等都报道了此事，总理还当场发了火，斥责环境和水利等内阁部长办事不力，估计上面很快就会联系列车沟通情况，你一定要抓紧机会。”
“感谢部长做出的努力，这下有救了！”
顾几故意放大声音，将这句话讲给围观的灾民们听，这些人一听“有救”两个字，心中再次燃起了熊熊的希望。
没过多久，对讲机里就传来了列车长的声音：
“滋滋，这里是列车组，国家灾害管理局司长要了解车内具体情况，维迪先生，恐怕要麻烦你过来一趟！”
“好！”
顾几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他急匆匆地朝着车尾方向跑去，列车长办公席一般在列车中部，或者餐车旁)，一般是8～11号车厢。
到达10号车厢里，几名身穿土黄色制服的列车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顾几，似乎没想到处理列车危机的男子竟然这么年轻。
而为首一名别着两条横杠肩章的中年八字胡印度大叔则晃了晃手中的黑色有线式对讲机，递了过来，“信号有时可能会不好，听到杂音你就要多重复几遍。”
“好的，我是维迪·达利，能听到么？”
“你就是阿努拉格强力举荐的那个灾害副专员？说说吧，列车内目前什么状况……”
“非常抱歉司长，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需要一位能够起决定性命令的领导与我交谈，来回传话商讨，只会浪费黄金救援时间！”
顾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给一旁的列车长吓得差点儿呛死，只能强行捂嘴咳嗽起来。
那可是中央内阁政府的司长啊！
除总理、内阁秘书、内阁部长、部委秘书外，权利最大的国家分部实权官员！
谁知，电话里竟然传来一声笑声，国家灾害管理局司长似乎并未生气，接着通话空白了两秒，听筒另一端就换了人，嗓音明显低沉严肃许多。
“我是内阁秘书高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我说。”
“高巴先生，您能做决定么？我记得内阁秘书处只负责ias印度行政服务和政府商业规则下的公务员，似乎无法调任军队。”
“我们正在新德里临时召开国家危机管理委员会会议，内政秘书与空军副参谋长就在我旁边。”
听到有军方参与，顾几才放下心。
其实内阁秘书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也听出来了，实际上就是在说：“你目前能联系到的中央内阁高官，只有我，难不成你还想直接跟总理对话？”
“高巴先生，我们正遭遇极端危机，大洪水级别的灾害正在威胁阿萨姆邦和列车一万名平民，120名军队士兵，以及31名政府官员的生命安全，目前热带低压带来的强降水正在令水位不断上涨，随时有淹没车厢的可能，邦政府救援队现在无力分心……”
“情况我了解了，我会增派全国救灾应急部队4支救援队，约200名救援人员，空军方面会派出一架运输机，五架直升机和两队海军蛙人前往灾区，预计时间是1小时20分，于迪布鲁格尔机场降落。”
内阁秘书不愧是政府首脑，总理的顶级智囊团。
顾几刚刚报完数据，对方立刻就设计出了相应的救援措施，看样子经验很丰富，只是或许身在首都的关系，对现场的危机性还是缺乏足够的重视。
尤其有一项数据他还没有弄清楚。
“高巴先生，请问增派的舟艇部队是多少，尤其是橡皮救援艇数量！”
“你具体想说什么。”
“洪水环境，顶流行进，应以机动橡皮艇为主战装备，而按照国际通用橡皮救援艇标准，总长3.8m的充气式带保护底板的救援艇，匹配动力15～30匹，乘员数控制在5～7人，如选用总长4.2m的充气式带保护底板的救援艇，匹配动力30～40匹，乘员数控制在6～8人，前后时速均在50km每小时。”
“按照空军机动反应、运输机降落整备时间，就近避灾中心距离等来估算，我们最多只有一个半小时救援时间，也就是三趟来往次数，那么至少要出动400艘橡皮艇救援艇，而30匹4甲板艇一般配备2人，即1名指挥员兼救生员和1名驾驶员，40匹5甲板大艇应配备3人，即1名指挥员、1名救生员和1名驾驶员，我们各取半值，总计要出动至少1000人才行！”
这几天我抓紧时间更！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