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于陌生与未知本能的幻想中,我淡忘了一些事,淡忘了一些时时纠缠不清的情绪……
数日后。
船划过高耸入云的绝龙坡。右岸虽依旧是重重叠叠的山岭,却比绝龙坡低了许多。
重英说,那是盘丝岭。
盘丝岭连绵的山坳间,蒸腾着浓浓淡淡的雾霭。那些雾霭被初升的朝阳一照,瑰丽奇幻,仿若霞岭仙山。
船上的日子清幽闲淡。除一日三餐外,我和重英有时在船头看风景,有时到仓中下棋品茗。还有些时候,我取出师父留下的引凤琴,和着重英的竹笛抚几曲。
更多的时候,重英则会讲一些人族“史籍”上有趣的传说和故事给我听。
慢慢地,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十分可爱。每一天,入眼的皆是不同的风景。而每一种风景,都有其独特的、动人心魄的美。
我曾经觉得繇山的日子便是最好的。如今却觉得,若有一日师父归来,便这样行尽万里路、看遍浮世风光亦不错。
船缓缓向北,不觉已过十数日。
这天夜晚,我正在仓中闭目打坐,重英忽然自仓外跑进来,急匆匆拉起我的手道:“雪儿,快来看——”
我被重英拉出仓外,但见一轮明月皎皎,满天繁星灿烂。而我们的船,此时正经过一片湛蓝的、没有一丝杂色的水域。
水面倒映着星光月影,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人间。
我的魂魄仿佛脱离了躯体般,轻盈地、自由地浮游于星月之间。
我禁不住合掌于胸前,望着上下满眼的星月素辉,心中升起一种近似虔诚的感动。
“雪儿,这里是穿心湖。我们人族有句话说,‘若你经过穿心湖,千万不要错过穿心湖的夜晚。’这世间,除了传说中雪域高原上的幻星湖外,大概再没有哪片湖水,能把星光月影映照得这般璀璨,这般清晰。”重英动情地道。
“穿心湖?”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么美丽的湖,为什么叫做穿心湖?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很残忍。”
重英道:“这湖原本叫做星月湖,只因后来有一对恋人在湖上被穿心而死,人们为了纪念他们真挚的爱情,方才改了这个名字。”
“哦……”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仿佛有些沉重的东西浮起在心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重英道:“那时人、羽、妖三族还不曾结为联盟。自高自大的羽族严禁族人与异族相恋通婚。”
“但世事难料,感情的事更不是用规矩便能拘束得了。在一场羽族与妖族的战争过后,一名妖族男子不计前嫌救下了一名受伤昏迷的羽族女子。那羽族女子因感激而生爱,伤好后不愿再回羽族,而是偷偷留在了妖族男子身边。”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羽族女子的行踪便被发现。羽族派出大批人马将他们捉住,并将妖族男子吊在穿心湖上,打算用箭将他射死。”
“当箭离弦上的一刹那,羽族女子突然挣脱羽族卫士的阻拦,不顾一切地扑在妖族男子胸前,想用身体挡住那支激射而至的箭。”
“可惜她还是没能救得了他。那支箭穿过她的后心,射进他的胸膛。他们相拥着含笑而死……从那以后,人们便将这里叫作了穿心湖。天长日久,星月湖的名字反倒不再有人记得。”
“穿心湖——”我喃喃念着这名字,望向星月交辉的水天之间——
水天之间依稀升起一片血色的雾霭,璀璨的星月顿时为之暗淡。
我不能明白,相爱为何会成为一种致命的罪?种族之间的仇恨,又为何会不共戴天得近乎疯狂?
当怨灵来袭时,三族可以毫不犹豫地捐弃前嫌,结为联盟。那么曾经的那些杀戮,真的值得吗?曾经那些无辜死难的生灵,那些飘荡在天地之间的魂魄,又将怀着怎样的委屈和怨忿?
我心中百味杂陈,久久不能平息。
重英看我默默无语,轻轻笑道:“雪儿,那不过是一个很久以前的传说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咱们回仓中去吧。”我淡淡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