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顿,楚宁扯了扯嘴角:“不求郭大人对我姨母仍然留有情面,也不求郭大人能在姨母困苦之时能出手相救,只求你以后不要再去骚扰她,不去污秽她的名声,你我以后就还算曾经的亲戚,与睿王妃有些关联,对郭大人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吧。”
笑意无踪,温和不见,小脸儿一绷,就是寒冰点点,声音虽依旧平稳,但已是字字如刀:“若郭大人执意纠缠,我作为睿王妃,想踩死一两个四品文官,连王爷的力量都无需动用,郭大人为官数载,多少人因大人而起,多少人因大人而落,只要把这盘根错节的关系捋清楚,弄明白,我想大人就连仅剩的一条命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这样一对比,还是和离了好,和离对大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未对大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这已经是看在姨母往日对你的情分上多加宽容。若是大人仍感不满,得寸进尺,大人以为,想让我姨母得到解放,只有和离这一条路么?”
只有和离这一条路么?
最后一句,轻轻缓缓,不咸不淡,却极致冰冷,彻骨凉寒,令人毛骨悚然!
淳于燕想得到解放,确实不只有和离这一条路,丧偶,一样可以!
若是不想把打拼的一切都当做遗产留给淳于燕,最好懂得审时度势,郭氏已经不是当初的郭氏,楚宁也不是以前的楚宁,而是睿王妃!
这是威胁,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威胁!震的郭逢春头脑空白,浑身颤抖,周身的冷气激起一片片鸡皮疙瘩。
现在已经不是和离与不和离这种家庭小事,而上升到了阻断仕途,甚至命丧黄泉的大事!
小小年纪,手段果决,识人断事,能准确的抓住别人的致命之处,并能很好的掌握力道进行攻击,原本以为睿王是瞎了眼,才看上她,如今看来,睿王执意娶她并非胡闹!
直到此刻,郭逢春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知道了不能糊弄对待楚宁,堂堂大男人,竟然感觉毛骨悚然,心神具颤,不寒而栗。
这才是楚宁吗?一直听淳于燕念叨这个外甥女,竟然现在才看清。毁掉他的一切,睿王妃能做到么?能!睿王妃会这样做么?会!
郭逢春震惊的看着楚宁,而楚宁却已经转身,走到郭氏身前,拿出帕子,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包厢内气氛凝固,令人窒息,良久,郭逢春站起,走到和离书旁,看着那上面的字,看着看着,红了眼眶。
多年夫妻,真到了一纸和离之时,他忽然觉得这不能,这不行,他没准备好。
郭逢春开口,声音透着颤抖,干哑,苦涩:“燕儿,我签了后,你怎么办?”
和离的女人,韶华已逝的女人,无儿无女的女人,后半生要如何度过?她不是小孩子了,为何要这般闹孩子脾气?
听得出来,他这是真心在为淳于燕担忧。
他已有悔意,楚宁转头,看着郭氏。郭氏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夫妻多年,双方已经融为一体,如今要撕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疼的吧!
“人生说不长也挺长,说不短也挺短……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还有九儿。”
说到最后,郭氏抬起泪眼,满眼骄傲的看着这个小外甥女,楚宁回应一笑,反握住郭氏的手。
事到如今,他已无力挣扎,与睿王妃抗争尚且困难,若是睿王再参与进来,他必死无疑。当生死之路已经摆明,没人会主动去选择死路,这是人之常情。
郭逢春颤抖着手,拿起笔,落笔之时,落下眼泪,好像被逼无奈受委屈的是他。
按过手印后,楚宁将和离书收回,郭氏浑身如被掏空,一切都结束了。楚宁扶起郭氏,让她缓一缓,看着郭逢春,面无表情道。
“以后,郭大人与我姨母再遇到,就已是陌生人。我成为睿王妃后,将会把姨母安置在睿王府隔壁,并找机会求皇上封姨母为一品夫人,有品阶在,就是一府之主,有权设后院,纳面首,姨母想要自己的孩子,可以自己生,想找真心待她的男人,也可以慢慢等。”
“以后,睿王府、楚氏、淳于氏将不会再支持郭大人一分一毫,今日和离书一出,世人皆知郭大人与睿王妃再无瓜葛,且得罪了睿王妃的姨母,郭大人自己思量,这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个叫小茹的妇人又是何种人,郭大人慢慢也会知道。”
“郭大人的儿子,自己能生就自己能养,他的一切都与我姨母无关,就算日后你已力不从心,无力为他铺垫未来,也与我们无关。姨母身边有血有肉有钱有势的亲人众多,她会越来越好,越来越让你高攀不起。”
楚宁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直白且直接,犹如当头棒喝。郭逢春身为局中人,本就看不清事情的本质,又被爱情和喜得麟儿冲昏头脑,原本还觉得和离对他没什么影响,可楚宁一字字一句句,一棒一棒将他逐渐打醒!
“而郭大人,放弃出自名门的发妻,而选无名鼠辈为真爱,知生儿不知如何养儿,助力皆断,前途愈窄。”
嘴角抿起笑容,却目光如炬,煞气满眼:“一失足成千古恨,郭大人,我们且看五年之后!”
话落,楚宁扶住哭成泪人的郭氏,转身,朝门口走。
身后,郭逢春呆愣在原地,原本以为,和离之后郭氏最起码日子很艰难,那么他心里就是平衡的,可是当楚宁有条有理的讲出她的安排,还是完全有可行性的安排,郭逢春一下就慌了,离开他,郭氏会过的更好,有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府邸,不久之后再也不会因为和离而痛苦,再也不会记得有他这么个人。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被抛弃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不是假惺惺的替郭氏担忧么?不是一直嚷着不和离是为了郭氏好么?楚宁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回答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问题!
同时,也当着郭逢春的面,安定了淳于燕的心,她今日既然说出口,就证明她不怕郭逢春做见证人,上述所说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做到,给姨母希望,让姨母心安。
一直以为这小小年纪的女子,只是牙尖嘴利,脑子灵活些罢了,可是拿到和离书后,她所说的一切,就证明了她不只有这些,还有识微见著,全面周到,永远充满希望,懂得如何做才能涨自己威风,灭他人志气!
楚宁的能力,又让郭逢春眼前一黑,如果这一切她都能预见,那他是不是真的要像她说的那样,助力皆断,前途愈窄?
“燕儿……燕儿……”
慌了,惊了,悔了,现在才知道,晚了。楚宁这当头棒喝打下来,把郭逢春打醒了,被小茹灌的迷魂汤也清醒了,一个对他一生都是助力的结发夫人?他为何从来都没有珍惜?
现在剩下一个只会整日搔首弄姿,见钱眼开的浅薄女子,和一个没有嫡母就教育不好的儿子,他要来有何用?有何用?
待他反应过来,急急的站起来,追着楚宁和淳于燕出去。
“燕儿……燕儿我错了,燕儿……”
可是,护卫身影闪现,将他死死的叩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楚宁扶着郭氏,上了楚府的马车,缓缓启动,头也没回,离开。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燕儿……”
任凭郭逢春如何捶胸顿足,如何痛哭流涕,和离书已签,一切都晚了,这一生从这里转折,走向落寞。
马车上,楚宁紧紧握着淳于燕的手,不断的帮她擦眼泪。
“姨母,别哭了,我这马不会游泳。”
呃!郭氏的哭声一噎,实在伤心,着实笑不出来,但好在也能分散些注意力,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