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不要!把手拿出来!”
气旋形成的浊龙盘起在空,龙首微微下垂,双目凝视着摩柯,不敢轻举妄动。
“你的主人可在我手里,小龙,想好了再动手。”摩柯含笑道。
“臭和尚,你放开我。”
“龙性本淫,我看你蛮喜欢的。”摩柯说道,手中金色气流凝聚成束,钻入白钰元神中搅动,“奇怪,你本体修为强大,怎么元神会这样脆弱。若你只是个称霸一方的妖王,我倒还能理解,可以说你专注磨练肉体,但你可是行走人间,哄骗走三山符箓的大妖,也不注重提升心神?”
“关你什么事?”白钰捻着肩上碎发,挑衅地勾起唇,“难道你要分割魂力给我?”他伸手抬起摩柯的下巴,“如果你一定要的话,我是无所谓。”
说话时,白钰眼中滑过一道幽光。
他的唇微张,一缕缕金丝从摩柯身上抽离,钻入了白钰的身体里,“大师,不如助我成道。”
半空中的浊龙往下低头,喷出的龙息喷洒在摩柯的身上。白钰双腿分开,膝盖在摩柯的腰侧摩挲,“佛说,无众生相,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白钰贴在摩柯耳侧,朝他呼出一口气息,带着世间无数欲望,钻进摩柯耳中。
刹时,两侧罗汉菩萨似乎瞬间变为恶鬼修罗,摩柯眼前见众生万般苦,官吏欺压小民,军官屠杀百姓,瘟疫,干旱,洪水,人人相食,卖儿鬻女。
“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白钰笑意扩大,手指轻柔地拂过摩柯的脸颊。
一滴血泪从摩柯眼中,他双手合十,“我愿以身化舟,渡苦者过欲海。”
“来助我,”白钰眼中血色凝聚,“若我成道,世间百法皆可改。”
就在他要再贴近摩柯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掐住了他的脖子。
“从这具龙尸里出来。”摩柯的眼神冰冷,另一手持佛珠将白钰双手绑住,“你的本体和元神差距太大了,反噬早就出现了,所以你才会靠吞噬欲望修补元神,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
“滚开!”白钰双眉紧簇,高喝道,“我还不需要你来劝我!”
摩柯手抓的更紧,已经要探进白钰元神内部,突然他手臂一麻,就见白钰的关节处浮现许多细小的红色咒文。
“你将自己的灵识与…缝合了起来?”摩柯面露震惊,“你不疼吗?”他眼中闪过怜惜。
“怎么不继续了?大师,用力啊,哈哈哈。”
“白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到摩柯脸上那熟悉的神色,白钰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动作僵住,好长时间后,他才似反应过来,僵硬地扭头看向摩柯。
然后,白钰紧紧地抱住自己,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他扯着头发遮住自己的脸,慢慢俯下身将自己抱紧。
“放我走好吗?我不想看见你。”
摩柯松开手,看着白钰的元神消散在眼前,他伸手按在胸口,平息着刚刚的心悸,“你和他以前是怎样一段故事?”
这一刻,摩柯开始好奇,有了想去京城看看那位国师大人的心思。
然而就在他还在沉思,一道破空声响起,白影瞬间闪过,摩柯脸侧多出了一道血痕。
“哪里来的狐妖?!”
幻境被打破,梵音寺上下都看到了那突然的狐妖。
胡生站在一座罗汉像上,身后六尾伸展,尾巴尖利如刺,朝着下面的摩柯刺来。
“梵音寺今日真是蓬荜生辉,竟然来了这么多稀奇的客人。”摩柯双手合十,护体金光笼罩周身挡住了攻击。
“你让前辈受伤了,真是可恶。”胡生说话的声音仍带有少年的纯真,全然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此时院外的和尚们听到动静闯了进来,人群中的老方丈见胡生面色稚嫩,明白他是刚成年不久离开族群化形闯荡,心有不忍,于是劝道。
“寺中有佛像金光,小妖你还是快快离去吧,免得被伤了根基。”
“方丈,”摩柯此时出声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明明踩着罗汉像,但佛祖却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的确,大殿正中的如来金佛,平日若有邪煞闯进,早就被佛光打伤,可是胡生都已闯入了内殿,佛祖却像完全没看到一样由他去了。
方丈也感惊讶,手掐佛珠演算了一番后叹了口气,“天狐转世,赤子之心。”
“单纯的傻而已,估摸在他心里杀人其实就和喝水吃饭差不多,他不能理解自己在作恶,于是上天也无法定下他的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为他这种准备的。真好啊,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有心理负担。”
摩柯将佛珠在手上缠了两圈,突然扯断,屈指把一颗颗珠子弹过去。
胡生在墙上速跑,躲过那些珠子,“你为什么要伤害前辈?”
“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狐尾突然扑至眼前,摩柯迅速往后退,双臂格挡身前,大殿的金砖被掀起了一个个大窟窿。
“前辈那么好,绝对是你做了什么错事,你这个臭和尚。”胡生站在金佛手心,爪子伸出,忽的在那佛像脸上抓下深深的五道抓痕,“和尚道士,没几个好的。”
说着,他再次伸手将金佛眉心的赤珠扣下,闪身不见了。
摩柯站在殿门,看着被毁容的金佛,表情复杂,“你这样都不生气,那狐狸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然后他的头就被金杖重重敲了一下,方丈怒道,“休得胡言!”
“是,弟子知错,”摩柯挠挠光头,“金殿受损,不如让弟子去京城化缘来修缮佛像。”
与此同时,在京城中。
白钰捂着心口,慢慢地回了寝殿。
胡生幻化到房门前,正好有童子来送药,胡生伸出手,“给我吧,我端进去。”
那童子只是瞧他一眼,并未答话。
胡生鼻尖嗅了嗅,“是妖神花的味道。”
童子面色一变,周围窜出几人将胡生包围起来。
胡生眼瞳逐渐变紫,看向他们,“你们自己把这药喝了。”
“前辈,这是佛殿的宝珠,疗伤的效果好。”胡生捏着珠子递到白钰唇边,他看着白钰憔悴的神色,颤着唇抽泣起来,“前辈人那么好,那个和尚为什么要欺负你?”
白钰垂头含住佛珠,然后伸手揽过胡生的头吻住他的双唇将珠子渡了过去,“我没事,养几日就好了,不用为我担心。”
“前辈,我可以躺在你身边吗?”胡生期待道。
白钰掀开被子,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胡生变回原形钻进了白钰的被窝,“我的皮毛是全族最好的,前辈可以摸一摸,这样心情会好很多。”
六条毛茸茸的尾巴缠在白钰的腰上,胡生伸出爪子为白钰按摩胸口,“前辈不要怕,我们狐族精通魅惑之术,我可以为前辈疏通经脉,藴养心神。”
“小狐狸,谢谢你。”
胡生咬住白钰的手,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身上,“前辈,后颈那里是最软的。”
白钰抚摸着胡生柔软的皮毛,眼中带有几分歉意,“你这些年在狐族过的好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胡生欢快地说,“长老们都很照顾我,他们说我是被一个很厉害的大妖罩着的。”
“是吗,他们这样说吗?”
“是的。”胡生猛点头。
白钰伸手搭在额上,“我还以为他们恨死我了。”
“前辈不愿意回去是因为我吗?”
“不是。”
“太好了!”胡生更加卖力地为白钰按摩。
白钰弹了一下他的爪子,“怎么就问这一句,不问问其他的,比如你的身世。”
“我就只需要知道这一个答案就好了。”胡生那张狐狸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跟着我可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胡生不怕!”
白钰仰躺在床上,瞳孔开始涣散,带有迷茫,他现在看似什么都有了,掌握朝堂,霸占三山总坛,可是他一路走来又真的失去了很多。
一团粉红色的云雾自白钰口中吐出,他伸手在雾气中搅动了一下,然后弹指看它消散在天地间。
随着云雾的散去,白钰的脸上控制不住地显出鳞片,衣裳之下龙尾伸出却已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你觉得我像不像一具尸体?一具会动的艳尸。”白钰并没想得到答案,他撇过头用枕头堵住耳朵,他心里知道答案,却讨厌任何人说出来。
白钰很少让自己陷入无事所做的情况,因为只要一无聊,他就会忍不住回忆起往事。说后悔是谈不上的,自己选的路哪怕咬着牙也要走完。
只是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些被他抛弃的人和物,曾经的他不说是天之骄子,也算是备受宠爱。
白钰走到如今这一步,怨不了任何人,天道给过他机会,答应他只要他肯回头,愿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妖族以全族之力供养,最后是白钰辜负了他们。
“慎口舌,慎舌利,慎处闹,慎力斗;常思过失,改而从善。”白钰下意识念起以前长老教他口诀,“通天文,通地理,通人事;通鬼神,通时机。”
胡生四爪伸开摊在白钰身上,“好厉害,前辈能懂这么多真的很厉害。”
白钰唇边带上笑,他伸指点在胡生的眉间,“送你一件礼物。”
见得空中有气流旋绕,最后凝成一只纤长的狐影,白钰挥手,狐影钻进胡生口中。
“一只三百年修行的狐魂,道士杀妖是修行,那妖杀人为什么不行?同样是胎生,人与狐鼠并无区别,只是现在的道经法门多是人族大圣所写,从仓颉造字开始才真正奠定了万物灵长的地位。”
胡生神爪摸了摸眉间,那一瞬间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不管怎么说,前辈都很厉害。”
白钰再次撇过头,表情无奈,“那些长老们是不是天天打你头,把你给打傻了,我当年可是一遍就开悟了。”
“什么开悟?”胡生不解道,“前辈刚刚不是在讲故事吗?”
“看到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不提倡人妖相恋了,原来是容易影响下一代。”
晚间,有人来通报,说太子班师回朝了。白钰站起身,对胡生说道,“走,跟我进宫一趟。”
“太子是谁啊?”胡生给自己变了套装扮,连忙跟上。
“一个难缠的傻逼。”白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胡生看他发冠上的银链往下坠,他的手指微动,那几根银链缠在一起变成了一团白色的绒毛的。
开心的胡生连忙跟在白钰的身后。
刚到宫门就听到了一阵喧哗声。
“本宫为何不能进去。”其中一人的声音格外响亮。
胡生在白钰身后,扒着他的肩往前看,只看到了一个高束的马尾和坠下的金色发链。
接着那人偏过头,胡生能见到他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双唇,在昏黄色的夕阳下,像是一副刚剪出的皮影,带有未被世俗磨去的锋芒。
“太子殿下,陛下病重不见任何人。”白钰一扬拂尘走了过去。
赵犀看向他,冷笑道,“为什么你这妖道就能去见父皇,本宫做为当朝太子却不能进?”
“这是陛下的命令,你应该去问他。”
“那你让本宫进去。”
“不行。”白钰拂开他的手,往里走。
就在这时,赵犀突然出手打向他的手肘,白钰手臂随之而弯从赵犀胳膊内侧出手一掌将他拍出几步。
“拳法学的不错,没偷懒。”白钰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就又扭回了头看向前方。
赵犀在胸口随意拍了拍,再次贴身而上,抓向白钰的肩膀,白钰左肩一塌,手肘后弯,在赵犀未反应过来时,白钰已搭上了他的手腕,随即发力,赵犀整个人被他在半空翻了个身。
发尾高高扬起又散下,于丝丝缕缕的黑发中可见金饰闪烁发光,赵犀单腿下跪,盯着白钰的背影带着一种不肯服输的倔强。
“殿下,你什么时候能让本座以两手相迎时,再考虑同本座讲道理吧。”白钰收回手,踏步进宫。
在白钰身后跟随的胡生觉得自己还是要表现的有礼貌一点,可是他又不知道赵犀的姓名,想起白钰对赵犀的评价。
于是胡生带着友善的笑,冲赵犀点头道,“你好,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