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彘王郑跖,真是人如其名。”
沈棠一向不喜欢通过风评评价去判断一个人,但郑家兄弟绝对是个例外。
郑乔、郑跖,真真是血脉兄弟。
二人本质上也是一丘之貉。
郑乔纵容士兵烧杀劫掠,郑跖也纵容帐下那些牲畜到处撒野,夺人粮食、抢人家财、害人性命、银【人】妻女。军士手执白刃杀人砍头,全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硬生生杀到白刃卷边,城外沟壑被尸体填满,尸臭冲天。
看着那一具具高高堆积起来的尸体,沈棠的脸色是前所未有得黑沉,周身杀气萦绕,恨不得提剑将凶手全部斩尽杀绝!
叛军撤离,还不忘放火焚烧百姓民宅。
火焰冲天,染红天幕!
黑烟铺地,鸡犬无声!
这就完了?
不,还没完!
沈棠去开会,还听说被劫掠的富户祖坟都被刨干净,一具具白骨被随意抛尸荒野,若是有人阻拦,全部杀干净。虽说刨人祖坟也是行军打仗来钱的路子之一,但光天化日、连一块遮羞布都不遮掩一二的,实属罕见。
联盟军众人更是拍桌骂娘,唾沫横飞。
仿佛被刨祖坟的是他们。
顾池暗暗撇了撇嘴——但凡郑家兄弟做个人,也轮不到这些人跳出来上蹿下跳了。
他凑近问:“沈郎预备如何?”
各处叛军如蝗虫过境,他们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无人收拾,联盟军也不想接手。众人都默契地不提这事儿。
沈棠沉吟道:“尽人事吧。”
言罢,继续低头喝茶。
靠着喝茶撑到今日份大会结束,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去,唯独沈棠坐在自己坐席上没动。
吴贤盟主见状,问:“沈贤弟有事?”
沈棠直接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询问吴贤盟主如何安置幸存百姓。
“他们现在无粮无钱无住所,我等一旦离去,怕会被盗匪盯上,熬不过去。”
吴贤盟主心里突突,面上挂着笑:“沈贤弟莫急,为兄会差人尽快拿出章程。”
沈棠是穷光棍儿,光脚不怕穿鞋,但吴贤盟主家大业大,财力物力人力远胜众人。综合来看,由他接手是最好的。即便联盟军搞个“众筹”,吴贤盟主也免不了挨一大刀子。
沈棠追问:“最快多久?”
吴贤盟主:“……”
他脸上笑容越发尴尬起来。
支支吾吾:“这个嘛,总要有个几日。”
他道:“急不得,急不得。”
沈棠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几日是几日?”
吴贤盟主:“……”
他怀疑沈棠是真傻还是假傻。
就没看出来没人想接这烫手山芋?
倒不是这些人没同情心。
而是有心无力。
打仗是最烧钱的活动了。
吴贤盟主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国玺)才来的,但现在要国玺没国玺,要粮草没粮草,只有所谓的“军功”。关键是这点儿“军功”还得找郑乔才能兑现,他每天一睁眼就在亏。
倒不是说亏不起……
但那点儿家业也经不起大手大脚。
吴贤盟主压力都这么大,更何况其他小势力头目?他们拉人出来打仗,本来就养着那么多张嘴巴,再来一批,还不被吃穷?
活下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侥幸未死的老弱妇孺,青壮早被叛军强行征走了——一群老弱妇孺,基本就等同于行走的干饭机器。
生产力远不如青壮,接纳了就是负担。
于是众人都默契一致不提这茬。
谁知沈棠这个愣头青会提出来。
吴贤盟主面上笑嘻嘻。
暗地里已经开始头疼了。
沈棠叹气:“盟主可是有难处?”
吴贤盟主顺着杆子往上爬,开始卖惨——沈棠帐下才两百多口人,那点家底养活这点儿人完全没压力,但自己帐下吃饭的嘴是用“万”做单位的,经济压力不是一个量级。
总结——
“非是愚兄不肯,实在是爱莫能助。”吴贤盟主又担心沈棠下一次会在众人面前提出来,得罪一大批人,便刻意提醒了一句,“有些话,沈贤弟说给愚兄听没事,但若被其他有心人知道了,容易遭人记恨啊……”
沈棠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贤盟主心下挑眉,不明所以,便小心试探着问沈棠道:“那,沈贤弟的意思是……”
沈棠:“这些人全部交给我吧。”
吴贤盟主连同顾池都震惊地看着她。
前者担心沈棠不知轻重,劝说道:“沈贤弟,你可知那是多少人?三四千老弱妇孺!他们不能像青壮一样上战场,下地耕作也不及年轻人,要过去,纯粹是浪费粮食!”
后者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担心。
沈棠淡淡地道:“我知。”
吴贤盟主再三跟沈棠确认:“你知?”
沈棠:“是。”
吴贤盟主又问:“知轻重?”
沈棠道:“是。”
吴贤盟主却不乐观,沈棠多少家当他心里有数——那日狸力带着百余人,推着大车小车赶着一群胖嘟嘟的猪,那点儿资产对于百多号人来说可以活得滋润,但再加上三四千不事生产的老弱妇孺,扣扣搜搜也只能撑小半月!
小半月之后,该怎么办?
他叹道:“且让愚兄再想想。”
有人跳出来接这个无人接的烂摊子,他没道理拒绝,但也不能是个人就推出去,特别是这人是沈棠的时候。沈棠年岁还小,不知情的外人听了还以为是自己黑心,哄骗人。
离开营帐,顾池道:“沈郎鲁莽了,此事应该跟祈元良、褚无晦他们商议一下……”
沈棠道:“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顾池不解地“欸”了一声。
沈棠笑呵呵地道:“我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所以就这么去做了。哪怕跟元良他们商议,我也会坚持己见。前几日就是这么跟小林风说的,总该给她做个好榜样。”
顾池:“粮食怎么解决?”
沈棠指指自己:“你忘了我的言灵了?”
顾池自然没有忘记。
只是——
总不能都让沈棠供应。
也不是个事儿。
再者说——
顾池忍不住给沈棠泼了一盆冷水:“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跟你走的,有些人宁愿死守故土也不愿意背井离乡,更何况是河尹那么混乱危险的地方。沈郎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棠随意挥了挥手:“我知道。”
她只是行走的大饼又不是行走的金银珠宝,也不是谁都稀罕喜欢她的。
沈棠有自知之明。
“沈郎可想好怎么说服祈元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