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村长说了。
不是这个,邻居抹了抹鼻子,惠圆感觉她似乎也有鼻涕要流下来的样子,只不过她戴着套袖,揩鼻涕方便。不是你说这个,她重复道,是昨天夜里,二狗家的门有动静。
什么?惠圆有些激动。
也可能是人混说,他家那破地方,风一吹,忽啦啦响也不是怪事。
看见人了吗?惠圆问。
谁晓得咯,那邻居也是个半吊子,怕是鬼魂,都不敢出门看。她拿了把瓜子,让惠圆磕。惠圆抓了几个放手里捏着。
她的半大小子从外头回来了,看见里屋的糖,不闻不问撕开包装就拿了吃,她拿笤头去抽他,半大小子跳了两跳,跑走前又回来抓走了两把糖。
碍着惠圆,邻居不好太惯她孩子,装着红脸的样子把糖的包装系了系,塞进碗柜里。
惠圆起身告辞。
她想过池塘看看。想想又回来,早上走过算无心,而现在再去,就太显眼了。这个村里的,全是村长的耳目。惠圆不想让村长觉得她在怀疑他,失了他的威信。
惠圆到池塘拔围帐。这些围帐是郎中插的,用的玉米秸杆。果不然,拔了不到二十根,村长背着手看似经过似的,来了。
他隔了五六步就说,妮子离那塘可远些,这天都没上冻。
惠圆抬抬头,笑了两笑,村长,家里没柴,我拔些回去烧炕,不然晚间冷得受罪。
没柴?村长一只手滑下来,难怪,那也冒不得这险,有难事你来找我说。
惠圆抱着这点秸杆离开池塘。村长的面子,她得给。
秸杆扔在门口,一松手,横七竖八,大半截是湿的,没法烧。惠圆关上门,听见村长屋前屋后绕了一大圈走了。
她脑中突然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拴上门拴,然后又打开,她得先等着村长派人来送烧柴。
送柴的人刚一进惠圆的大门,就看见浓烟滚滚,惠圆被呛得乌眼抹黑地直淌泪,柴火湿得引不着,惠圆好不容易扒了干引草,把捡回来的秸杆放进去,屋里就腾云驾雾了。她一边感谢着来送柴的人,一边歉疚地说,不好意思,也没法让你进屋坐会,送柴的人一看这情形,光想着赶紧离开,一刻呆的心情都没有。惠圆又说,也不能老受你们救济,你看谁家有多余的柴草,我去买点来。送柴的推着推车两步跨出了大门,头也不回说,买什么呀,你沿路随便捡都够,或者直接去前面草垛拿就行,俺家的不远,你去拿吧。惠圆越发不好意思,送柴的不让她送,让她赶紧回去看火,并让她明天不够烧自己去取,他家的草垛的位置等等。
惠圆亲自看他拐了弯,回身关上门,拴上门拴,挂了锁。
把屋门,窗户全打开,跑烟。
锅里涮了,重新加水,她带的吃的不多,可也奇怪的很,她回来竟然胃口出奇地小。她想吃鸭蛋,约摸着放了点米和花生,添柴重烧。粥的香味溢了出来。惠圆把窗户全关好,插紧插销。
她先找了块布铺开,把放在檀木衣柜的烟盒倒出来,放在郎中用来写字诊病的那张桌子上。
烟盒堆了半山高,惠圆把里面的纸条全抽出来,一张,一张,展开看。
只有二十来张药方,写的是当年给惠圆治腿时的用心良苦。余下的,竟然全是郎中写给她的信。有长,有短。有的是他正在写时,被惠圆打断了,他也就不写了。改到了第二天。有时是惠圆叽叽喳喳地说了什么事让他高兴,他也就不写了,团一团,说个好高兴就塞进去。
信里有小部分是养父的遗物和他的手笔,这些郎中当年并未告知惠圆,她太小,告诉了反而会害了她。徒增危险。固是他,也未料到走得如此急促,但早就看破了生死,所以才有勇气把这些过往写得如梦如幻。
其中,一张黑白照片,惠圆看了看,不认识。看完这些信后,她又把这张照片仔细检查一番,已经发黄翘边,没有只字片语。惠圆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底边上发现了几个小字,可能是切照片时切掉了,字只有一半,且字迹又小,惠圆模糊辨认出两个: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