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许然开门看到周聿白的时候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关上门，“出去说吧，我还没吃早饭。”
周聿白被许然温柔的语气搞得微微愣怔一下，但许然没等他就往电梯走，没时间写乱想，快步跟上去。
许然难得在宿醉之后不会错过早饭，其实他昨晚根本没怎么睡，说是被周聿白扰的倒也没怎么想起对方，但就是睡不着。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周聿白站在许然身后半步，借着身高优势偷偷看许然。
虽然许然面无表情，但依旧难掩疲态，看来昨晚也没睡好。
是在想他吧，不管是好是坏，至少没有不在乎，周聿白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有点变蠢。
领着周聿白到住处附近的早餐铺，点了份小笼包和豆腐脑，就在店外找了座位，看着站在对面盯着桌椅面如菜色的周聿白，许然都懒得多看一眼，自顾自坐下：
“这附近几公里应该都没有能达到周总标准的高档餐厅，接受不了可以先走。”
“没有，没有接受不了，我不饿。”，周聿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抽了纸巾垫在椅子上，才终于在许然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腿上，许然竟然看出一点拘谨乖巧的感觉。
真是喝多了，酒精到现在还没消化吗…许然把这点离奇的想法强行驱除。
早点很快就上桌，还冒着热气，许然倒了满碟的醋，往咬开口的小笼包里灌。
周聿白见许然吃得很香，就没舍得打断，倒是许然先开口：“周总来找我什么事？”
“你昨晚让律师发给我的那些，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周总的行为确实给我带来不小的困扰。”，许然慢条斯理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准备往豆腐脑里加辣椒。
才刚把勺子伸到辣椒瓶，手腕就被周聿白捉住：“你肠胃不好，医生说少吃辛辣的。”
许然也没作坚持，抽回手，开始吃不辣的豆腐脑。
周聿白收回手过了好几秒，才再次开口：“昨晚的事是我冲动了，我是想找你好好谈的，但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在你家门口等那么晚你都没回来，最后看到你喝得一身酒气和一个男的搂搂抱抱一起回来，我就…我就控制不住。”
许然终于抬头，与周聿白四目相对：“你看到我和别人一起所以生气是吗？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生气呢？又凭什么因为你的情绪而攻击我？”
“我只是想接你回去。”，周聿白抿了抿嘴唇，好看的薄唇绷直成一条线。
“还是那个问题，”，许然没什么起伏的笑了一下，“站在什么立场上呢？我们已经结束了雇佣关系。”
周聿白不喜欢许然总是强调结束，更不喜欢他用雇佣关系来描述两个人之前的关系。
但好像又确实没错，自己这样很像员工离职后还不依不饶要人解决遗留工作问题的没有边界感的老板。
周聿白在工作场上从来不会这样，但在许然这里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不理智的，仔细想想还有点可笑的行为。
因为他根本没把他和许然的关系定义成雇佣关系。
周聿白沉默下来，从前没见过的许然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周聿白心头发堵，许然一再强调的立场问题也让他被引导着思考，他好像确实没有立场再干涉许然的行为和人际交往。
其实不应该需要提醒才想起来的，这件事应该在他冲动跑过来之前就想明白的，但他却在被对方点出自己的行为是不体面的纠缠之后才意识到。
周聿白只能把这归咎于是身体的本能驱使，是alpha进行标记后对标记对象生理性依赖的本能驱使。
找不到许然的时候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感受许然的气息，医生说这是正常的现象，但是常规来说需要oga的安抚或是对方彻底洗掉标记。
但许然是个永远无法释放信息素安抚他的beta，也根本没被标记更枉论洗掉标记。
医生显然也没接触过这种情况，只说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戒断会缓慢消退，但也许无法消除。
现在许然就在他面前了，他们的距离很近，前一天晚上更近，他们甚至肌肤相贴，能够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症状却没有丝毫好转。
许然攻击状的态度让他无法抑制地加重不安，即便没有信息素的安抚，周聿白也渴望许然至少有语言和肢体动作上的安抚。
但没有，并且南辕北辙。
在来之前周聿白其实想过如果计划不顺利，就向许然坦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来获得对方的同情。
现在却不敢说了。
虽然没有太多判断的依据，周聿白本能地觉得如果说出身体状况大概会起反作用。
他之前一切所作所为都像是带有极强目的性的图谋不轨，那会激起许然更多的厌恶。
周聿白害怕看到许然厌恶的神情。
而且他终于发现，这种心理并不全部来源于生理本能，心理上他同样渴求许然软化的态度。
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想的呢？
是以什么情感位置上产生的情感需求呢？
周聿白不太敢想，或者说暂时无法面对那个答案。
许然吃完早饭，站起身，又打包了一份打算带回去给刘书林。
周聿白也跟着起身，语气比刚才还要弱势：“我也没吃。”
“我又没拦着你吃。”，许然莫名其妙瞥他一眼，情绪相当稳定，他早就习惯sb金主反覆无常毫无逻辑的行为了。
走出去几步，周聿白还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许然站定转身，在周聿白略含希冀的目光中开口：“周总在学会平等尊重我之前，不用再来找我了，没什么好聊的。”
“我没有不尊重你，我确实冲动了，但我也道歉了，我只是…”
许然很想说出那句“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好在是忍住了。
“你只是还没有适应身份转换，还是站在上位居高临下地与我交往。”，许然顿了下，“但我没有那个义务哄着你了。”
许然说完也不等周聿白回应，干脆利落转身就走，这次周聿白却没再跟上来了。
许然以为周聿白这次走后就不会再出现，毕竟纠缠情人这种行为应该不是他对自己的定位会做的事。
接下来几天也都没见到，许然由衷松了口气，虽然周聿白不能真对他做什么，但他莫名被周聿白弄得紧张。
然而没等这口气彻底放下，许然就在周五晚上再次看到站在他家门口的周聿白。
没来的几天不会是回去上班了吧…
“是要出门吃晚饭吗？”，周聿白扬了扬手中的保温袋，“家里阿姨做的，刚做好就开车过来了，还是热的。”
门被砰一声关上，几分钟后才重新打开。
许然长长叹一口气：“你到底想干嘛？”
“不太明显吗？”，周聿白微微勾起嘴角，“我想追你。”
门再次被关上，这次周聿白没等到许然再次开门。
两个小时之后，还没彻底从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许然收到微信新讨论组的消息。
讨论组是何特助组建的，一共只有三个人，第三个人虽然和许然不是好友，但许然认出来那是周聿白。
下一秒消息页面最下方又出现了新的提示：何特助已推出群聊。
现在只剩下许然和周聿白两个人。
许然刚要也退出群聊，就弹出两条新消息：“我先走，保温袋放在门口，至少要吃晚饭。”
“别退群了吧，何助理也太不容易的。”
许然：“……”
犹豫片刻，许然打开门，把放在门口地上的保温袋拎进房门。
靠站在楼梯间的周聿白在听到防盗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之后，才抬脚下楼。
开车去上回住的酒店，这次周聿白干脆定了一年的。
反正他打算拉长战线每周都来，只是看两眼也好，再说万一哪天许然心情好就放他进门坐坐呢？
至少他的饭提前进门了。
他确定许然喜欢不太能抗拒，而且阿姨做的别处都吃不到，倒也算是在这方面搞垄断了。
保温袋里是熟悉的蓝色盒盖饭盒，几个炒菜都是许然爱吃的，不过明显是两人份，许然分出一半放进冰箱，打算当明天的早午饭。
周聿白确实很成功地揣摩到许然的喜恶，他本来就很喜欢周聿白家阿姨做的菜，离开前又连着享受几个月，由奢入俭难，许然其实一直隐隐惦记。
再说有人千里迢迢把东西都送到家门口了，扔在那就辜负美食了，反正碍眼的送货员很识趣地走开了。
最后他也没再退出群聊也没把何特助删掉，许然觉得自己不太有原则，但如果让何特助因为自己丢失工作，他又特别过意不去。
于是最后只是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在周聿白到达酒店闲着没事给他发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之后，许然把已经设置为免打扰的群聊折叠进了群助手。
周聿白还浑然不知，以为许然虽然不回但至少在看，孜孜不倦喋喋不休地给对方汇报行程安排。
“以后我每个周五下班后都会来，周末下午回去。”
“要好好吃饭，你爱吃阿姨做的菜我可以每周给你送。”
“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跟我说。”
“随时跟我说都行。”
“当然你要是跟我回去的话随时都能吃到。”
“明早可以和你一起吃早饭吗？”
“你起不来的话一起吃中饭也行。”
许然睡前点开折叠群聊的消息，还是被小小震撼了一下，虽然一直知道前金主废话多，但没想到能嘴碎到这个程度。
而且这态度的转变快得有点割裂，许然甚至怀疑周聿白是不是被车撞了出现什么阶段性记忆错乱之类的。
第二天许然以鸵鸟心态一天都没出门，倒是对周聿白的动态了如指掌——手机终端收到门锁起码十好几张周聿白的照片。
这次的照片看起来比上回看起来好看许多，没有那么重的偷感，倒像是正经摆拍，也不知道这么低的拍摄点是怎么找的角度站出这个效果。
周聿白吃一堑长一智，对许然的门锁功能有备而来，不仅在着装上下功夫，还特意琢磨了拍摄角度。
可惜许然没如他所想认真欣赏，而是琢磨着这么把人从门口赶走。
一到周末就躲着不出门肯定是不行的，但许然着实没看明白周聿白的路数。
那句“想追你”实在把他吓得不轻，原先不卑不亢甚至咄咄逼人的底气被卸了个干干净净，别说谈谈，许然连开门见人都心虚。
周聿白这高效的奇路数其实是师从陈透。
陈透刚听说周聿白跑w市接许然未果，还打算每周末都去的时候险些把手机摔了。
但在对方向他描述了药物副作用之后，还没开始发出谴责，陈透就没敢显露哪怕一丝嘲笑，迅速转入鹌鹑状态。
顺便把这么多年追人和调情的小技巧倾囊相授，如何如何卖乖示弱，如何如何拉扯，条分缕析，把周聿白的火气给说灭了，倒是重新燃起把人接回来的火苗。
许然说要学会尊重，要平等，那他就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与他交谈，他主动追求，追求平等的恋人关系，这总是顺着来的。
而且许然吃软不吃硬他是知道的，真要是向许然示弱，那对方大概率是不会对他充满攻击性的。
强势的后果上回已经尝到了，周聿白自然要吸取教训。
周聿白胜券在握，追人的话术说来说去本质上和商业谈判一个逻辑，生意场上向来游刃有余的周总觉得自己能几招把人拿下。
没想到许然压根不给他施展的机会。
上回至少还愿意跟他吵，这星期在门口蹲了两天了，除了每天和不停打量他的请扫楼道的阿姨大眼瞪小眼，连许然的影都没见到。
像是来催债的。
不过看阿姨的眼神，更像是把他当成变态。
“人质”何特助确实好用，许然没退出群聊，微信虽然不是好友也胜似好友，但发过去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才第二个星期，早就踌躇满志打算拉长战线的周聿白开始感到急躁。
短暂周末结束，回到a市的周聿白在甚至开始思考把分公司开到w市并且亲自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得到的答案是零。
不说董事会能不能同意，他自己也做不出来这种混事，也就只能想想。
陈透对周聿白这窝囊样子大跌眼镜，又不敢说，只好让他想想许然喜欢什么与他相关的东西，发扬一下，投其所好。
周聿白沉思半天，除了家里阿姨做的菜，就想不出第二样了。
但不可能永远让饭盒代替他接近许然，那将毫无进展。
“不是，他跟你这么多年，总得图点什么吧？”
“图钱”，这回周聿白用不着思考就能立刻回答，脱口而出之后才感觉有点凄凉。
陈透默然两秒出声宽慰：“没事，至少你有钱，钱也是你的一部分，喜欢钱也是喜欢你。”
“可是这没有不可替代性，喜欢我的钱也可以喜欢别人的钱。”
“你俩能在一起就说明你身上肯定有不可替代的优势，钱肯定不是全部。”
“我们没在一起过。”
陈透尴尬沉默，他差点忘了两个人的特殊关系。
“有钱人那么多，他当初选择你…”
“是我选的他。”
陈透：“……”
周聿白：“……”
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陈透才终于打破沉寂：“你要不干脆给人绑回来算了，他一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beta，失踪了也没人知道吧，再说他对你有没有治疗效果还不知道呢，你搞这么迂回的方法万一最后发现没用，那不亏大了吗？”
周聿白第一反应是这会让许然讨厌他，他想让许然喜欢他，但这话过于难以启齿，于是他只是撇了陈透一眼：“我是守法好公民。”
陈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实在不行你努力多赚钱，向他展示下你的非凡财力吧。”
周聿白第一次无比庆幸自己有钱。
不过其实要是他没钱，他与许然根本不会有交集。
许然也正在想办法多赚钱。
虽说从周聿白那攒了不少积蓄，但肯定不能坐吃山空，线上的设计没有面谈高效，既然决定在此定居两年，就得发展一点w市的活。
许然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一些自我宣传，同时也参与了几家公司的设计项目招标，零零散散也接了几个项目。
许然还意料之外地获得了不少粉丝。
他以前没有经营社交媒体的习惯，发布了一些设计作品后，找他作设计的寥寥，倒是吸引了不少同行的新人和珠宝爱好者的关注。
大概也是因为是新号，又是没什么人关注的小透明，许然的评论区都是友好的夸赞，许然有点受宠若惊。
甚至还收到了一条私信。
“你的设计都很好。”
虽然语气简直像是导师点评，但许然还是不可抑制地为这条特意发来的夸奖感到欣喜。
许然想了想，还是回复道：“谢谢你，我会继续努力的【玫瑰花】”
周聿白盯着屏幕上的玫瑰花，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他好像找到新的切入点了。
思忖片刻，周聿白在键盘上打字：“我对珠宝设计很感兴趣，你可以给我分享一些相关的知识书籍吗？”
周聿白顶着和本人毫不相符的手绘猫咪头像，极具亲和力，无害又值得信任——总之百度上这么说的。
许然果然很好心的给他推荐了几本图册，还有一些知名设计师的id，其中甚至还有方南。
大概因为或有意或无意地忽视，周聿白乍然再看到方南的名字，竟然有些恍惚，但除了恍惚却没激起一点特别的心思。
还真的是过去式了啊。
“那我有问题可以向你请教吗【可怜】”
“当然可以，欢迎【拥抱】”
周聿白被屏幕上绿色小人张开的双臂勾起浓烈对许然拥抱的渴望。
上一次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周聿白觉得心头产生存在感很强的极大的亏空，几乎要产生连锁的塌陷。
周聿白不知道这是不是标记后遗症的症状之一，有多少是生理反应又有多少是心理因素。
周聿白反反复复看着和许然寥寥几句氛围友好的对话，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浮现这几句对话迭代出上百页的画面。
五年多的时间他和许然曾经也在微信积攒了不少记录，可惜都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但现在连那些也被清零了。
好在现在又换了个地方叠了马甲重新积攒，周聿白总算感受到攻略的进度条有缓慢向前推进的趋势。
进度条的终点是什么连周聿白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缓解症状还是仅仅想要获得许然的喜欢已经说不清楚，他只是遵循本能地想要离许然近一点，再近一点。
周聿白几乎一天三次点进许然的微博主页，蹲点许然的更新，等不到就反复看以前的博文。
配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eoji都被认真解读，每张图片都被放大反复观察细节，找到一点可以说两句的东西都要立刻给许然发去私信。
评论区的互动也永远赶在第一，大约过不了多久都该有铁粉标识了。
周聿白觉得自己在珠宝设计方面的造诣大概也能达到入门评鉴的水平了。
许然对这个顶着可爱头像的狂热小粉丝总有点德不配位的心虚感，于是尽所能地解答对方的每一个问题，倾囊相授，面面俱到。
以对方的说话方式来看，应该年纪不大的样子，似乎还有些不善言辞，但表现出对珠宝设计的浓烈兴趣。
许然自诩自己在业内并不算出众，只是恰好幸运地有幸引领对方认识这个全新的世界，所以他更想倾己所能地做一个好的向导。
周聿白许久没有感受过来自许然如此热情的对待，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但随即想到许然对网上一个素未谋面的粉丝都能如此耐心热心，对自己却是冷言冷语不假辞色，又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按着陈透“喜欢钱也是喜欢你”的逻辑，周聿白又很快开导自己，狂热粉丝也是自己，许然对狂热粉丝热情也是对自己热情。
这样一想周聿白心里顿时舒展许多。
至少家里阿姨的饭菜已经成功登堂入室，小猫头像的周聿白小号也已经成功靠近。
也许渴望许然一个安抚拥抱的周聿白也能很快得偿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