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找上门的时候许然正在收拾行李。
一进门就看到客厅地板上敞开的行李箱,周聿白火气更甚:“你要去哪?”
“旅…旅游啊。”,许然一时间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对待前老板,半跪在行李箱前,仰头望着走进的周聿白,显出几分局促。
皮鞋在许然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盯着他:“你要解约?”,虽然已经在助理那里看到邮件,但周聿白还是想从许然口中确认。
许然点头。
“为什么不和我说,而是先联系助理?”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说这些事情都和助理对接就行了。”,其实许然是打算也和周聿白说一声的,但因为微信消息不能定时发送,而他本人忙着收行李旅游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周聿白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想解约?”
“就是想做点别的。”,许然搜肠刮肚想着“高情商离职申请”,然而与他的情况都难以匹配,最终只有这干巴巴的一句。
“你如果想休息,我可以给你放个假。”
“我就是想换个工作。”
“为了你那个工作室?”,周聿白想到那个甜腻的oga,面色不太好。
“不是,我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都…”,许然顿了顿,找了个中规中矩的说辞:“我总要成家的。”
周聿白噎住,一团无名气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做情人确实不是个长久工作,许然不过是个和方南有几分相似的beta,五年的相处之间连这点相似都变得模糊了,周聿白越来越清晰的确定他们是两个人。
比许然更像的还能找到,永远有比许然更年轻的人,只要他有钱,再找个新的小情人轻而易举。
那么对许然想要辞职的请求,为什么会产生恼怒的情绪呢?
周聿白调整情绪,只冷冷丢下一句“你最好别后悔。”就转身离开。
之后的解约过程很顺利,周聿白全程没再现身,许然只和何特助对接,解决完一桩大事,许然踏上期待已久的旅行。
g市多山,自然景区很多,气候也宜人,许然觉得很适合放松身心,多方考量下最终选定这里。
不过山川景区的交通一向极其不发达,许然不敢一人开山路,于是干脆找了个司机兼向导,开车带他转。
旅程持续七天,一对一的服务本就偏贵,这一下就花掉许然不少钱,但既然是作为新生活的开始,许然还是决定咬咬牙奢侈一把。
向导是个三十出头的女alpha,叫norah,既能干又细腻,很能活跃车上的气氛,偏内敛的许然也很快能够和她相谈甚欢。
“你做这项工作很久了吧?很专业。”许然对这位向导很有好感。
norah笑声爽朗:“谢谢您的夸奖,您也是个很棒的旅客,很温柔…也很漂亮,看到您是beta的时候我很惊讶呢。”
类似的话许然从小到大听过很多回,只是笑了下欣然接受对方的夸奖。
“其实我很少遇到想您这样年轻漂亮的客人单独旅行,您的性格看起来也并不孤僻。”
许然开着车窗感受温和凉爽的风吹过面颊,入目皆是大片的绿地和山峦,许然畅快极了:“只是刚从一段感情里抽离,想出来散散心。”
“啊,原来是这样。”,norah略感诧异又合理,“那这里会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大概是了解到许然的好说话,norah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开口:“如果还是无法忘掉,其实可以试着争取一下的,年轻时候留下的遗憾会耿耿于怀很多年。”
许然笑着摇头:“是无法争取的人,只是以前没想开,现在想明白了。”
norah了然,不再多问:“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故事,但是恭喜了。”
然而许然大概是天生没有过安生日子的命,的追求。
如今的周聿白已不复当年,身上稚嫩的青涩被岁月洗去,在他身上沉淀出稳重。
确实很符合方南的喜好,方南也依旧和当年一样富有活力和创造力。
但周聿白渴望对方认可、想要得到对方的热情却也同时被冲淡了。
那种迫切好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了,也许是因为年岁的增长,自己对感情的诉求大幅降低了?
对于他们这类社会顶尖alpha来说,情感确实不是必需品,至少他现在似乎更喜欢维持和许然这样纯粹肉体的关系。
想到如果要追求方南至少要先取消和许然的关系,合同才刚签上,周聿白一想就觉得既麻烦又不划算,律师费都不少钱呢。
“知道了。”,周聿白挂断电话,继续手头的工作。
本打算做完一小段就去商场做个造型什么的,没想到一忙起来就把时间忘了个干净,等到再起身的时候距离饭局只有半小时时间了。
现在再去做造型肯定是来不及了,要是盛装出席着迟到恐怕很容易成为被私下里嘲笑一阵的对象,周聿白对自己的通勤形象还算满意,于是打消了精心打扮的念头。
周聿白几乎是卡点到的停车场,停好车就快步往电梯走。
“阿白!”,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空荡的停车场里各位清晰,周聿白顿足转身,看到穿着白色大衣的方南笑着朝他走来。
周聿白却在这时不合时宜的走神。
方南是从左侧方走来,所以周聿白先看到的是方南的左侧脸,从这个角度看,周聿白甚至产生恍惚间见到许然的错觉。
好像以前的许然没有这么瘦,虽然身上也没二两肉,但至少没像现在这样和oga一样瘦弱,竟然是跟着自己的这两年瘦成这样的。
周聿白突然有点变扭。
方南和许然笑起来的感觉很像,但周聿白却很久没见过这种笑容了。
许然有多久没对他这样笑过了呢?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然身上的活力就被乖顺听话覆盖,变得愈发持重矜持了。
倒是和方南一直努力在社交媒体上营造的人设越来越像了,两人还是同行,这难道是设计师业内什么奇怪的流行趋势吗?
周聿白其实私以为设计师活跃一点会更好赚钱的,但许然如果喜欢的话他倒是也没有要干涉的想法。
“路上有点事情耽误了,我还怕会迟到呢。”,愣神的一会功夫,方南已走至跟前,与他并肩往电梯走。
周聿白很快回魂,侧头对方南露出一个非常得体的社交笑容:“你是今天的主角,怎么都不算迟到,你到了才算开始。”
方南抿唇,双眼弯弯:“你倒是变得会哄人了呢。”
“应该的,今天很漂亮。”
聚会的餐厅是以前常来的,预约制,人很少,包厢隔音也很棒,推开包厢门的瞬间两人被吵闹声裹挟,并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呦,你俩一起迟到啊。”
“罚酒罚酒!两个都要罚!”
陈透跟着喊:“必须罚!走交杯!”
“走交杯!走交杯!”
周聿白先瞪了眼陈透:“我一个人喝,方南刚回来,你们别欺负人。”
“方南本人还没说不,我们周总就心疼上了啊~”
“别闹了。”,周聿白高执行力,把两人份的罚酒都喝了,大家也不过是起哄,既然周聿白愿意代喝,这事也就过去,都张罗着向方南问东问西。
只有陈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厮竟然辜负他一番苦心拒绝喝交杯,真是朽木不可雕。
虽说本次主题是给方南接风,但也多少承载着同学聚会的功能,难得聚得这么齐,大家东拉西扯,酒都喝得不少,到最后场面不是一般的混乱。
难得清醒的人不多,方南从开始就表明自己不甚酒力以茶代酒,也没人非要为难一个oga,遂逃过一劫,周聿白自己很克制,周身气场逼人,也没人敢灌他酒。
方南最后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捣鼓手机,周聿白瞥见是p图的界面。
“得亏趁着没开始拍了张合照,不然现在这样能站起来的都没几个。”,方南把手机抬高放到周聿白面前:“怎么样?满意吗?”
周聿白没看出和原片有什么区别,只是点头:“挺好的,很好。”
方南于是心满意足的编辑微博,把照片发了出去,配文「好久不见」。
收到特别关注的微博更新提醒,许然几乎立刻就看到了这张照片:方南作为主人公,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正中,周聿白就站在他旁边。
高大的alpha微微侧身靠后,明媚的oga正好靠在他肩膀,看起来像是依偎在alpha怀里。
贴这么近,应该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信息素吧,也不知道周聿白会不会嫌方南的果味信息素腻人。
肯定不会。
很登对,许然想。
评论区都在讨论照片里长相出挑的ao们,尤以周聿白热度最高,结合之前在机场的照片,对周方两人关系的猜测关注最多。
早已知悉所有真相的许然看着各种层出不穷的讨论,莫名产生出一种诡异的优越感。
也许因为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成为“,更是彻底开了下册,前页的种种都很难再与之后产生关联了。
也许某种程度上周聿白真的可以算是他的救世主,许然不免感到惊奇,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呢,对周聿白避之不及,在完全确定怀孕之前就如此匆忙地逃到这里。
潜意识里想要逃避的真的仅仅只是周聿白对孩子尚不明确的态度吗?
接下来的书页要往哪翻呢?
许然觉得两年期的租房合同也许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在厘清规划之前就在这里好好放松一下身心好了,逃避虽然可耻但确实好用。
就把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当作逃避的期限。
汽车鸣笛声打断许然的愣神,许然连忙侧身让路,对车主点头以示歉意。
对方却并没有立刻开走,主驾车窗降下,车主从窗户里探出半边身子,冲许然扬手:“许然?!是许然吗?”
许然这才看清车主长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是许然的发小兼曾经的挚友刘书林。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大概没人能在东躲西藏疲于应付催债人的同时维系友谊。
当年刘书林冲在许然身前和上前围堵的人对峙,受许然牵连受伤住院,那之后许然跟着母亲搬家,再也没联系过刘书林。
多年未见,虽然许然如今境况大为不同,但多少对当年有苦难言的不告而别心怀愧疚,此刻站在车前有点心虚的尴尬。
好在刘书林打破尴尬,情绪激动地叫许然上车。
“你当年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我刚出院就去找你,怎么都找不到,我还以为…还以为是催债那些人…”
“对不起,我那时候…”
刘书林一听他张口就是道歉,立刻打断他道:“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刘书林叹了口气:“虽然当年你一言不发就消失,我一开始是挺生气的,我也知道你怕连累我,但你怎么就觉得我会怕你连累?”
“对不…”,刘书林如果真的怕许然连累,也就不可能会拦在他身前还受伤住院,但许然害怕,他害怕刘书林再为他受伤。
“再和我说对不起我跟你急啊,说说这些年怎么过的。”
刘书林恨不能立刻和许然找个地方聊上个三天三夜,但他手头上正有事,只好重新约了时间再聚,不过还是热情地开车把许然送回家再走。
正如许然预料的那样,周聿白对于突然消失的许然虽然也有强烈要找回的意愿,却并没有太过大张旗鼓,骚扰白易安数次未果。
没等来白易安的回应,倒是等来了方南委婉地表示白易安已经和哥哥确定了婚期,言下之意就是让周聿白别纠缠他的准嫂子。
周聿白没想到能巧成这样,情况又确实有点微妙的尴尬,想着白易安也不大可能真给他有用的帮助,也就没好意思再找他,连带着找许然也一并搁置了。
白易安给许然打电话说这事的时候乐得不行:“这大概是我最近最真情实感开心的事了,方南人真挺好的,我不希望哥和姓白的在一起,也不想方南和他在一起。”
“不过他要是真非得挤进方家,我就是他嫂子啦,想想还挺爽的。”
许然听白易安语气兴奋地向他说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心里却挺不是滋味的,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他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你的那个未婚夫,人怎么样?你和他接触得还好吗?”
“他啊…”,白易安一提到未婚夫,语调又降下去,“alpha基本盘呗,爹味比周聿白还足,不过我和他就是商业联姻而已,婚后各过各的。”
“那你以后要是…”许然说不出话了,好像说什么都挺没用的,不论白易安过得好与不好,他这个罪魁祸首都自顾不暇,更帮不上任何忙,积蓄已久的愧疚在此刻涌上高峰。
“哥你不用担心我,至少我现在财务自由了。”,白易安语气轻松,但许然知道白易安坚持这么多年不回家追求的根本不是什么财务自由。
大概是怕许然陷入自责漩涡,白易安又想起什么,转移话题:“而且我估计他也没功夫管我,方家乱得不得,别看方家就方灏一个alpha继承者,方南虽然是oga但看着比方灏更有接权的可能。”
许然对方家的家事不感兴趣,不过听白易安在电话对面说话,他心里安定不少,也更加坚定要与以前划清界限。
一定一定不能和以前一切令他难堪的人和事再产生任何瓜葛。
许然想着怎么能和周聿白一辈子都别见面,周聿白也正想着许然。
生理上的。
虽然所谓的标记只是药物作用的假象,许然并不是真的oga,但对作为真正alpha的周聿白来说,却是实打实对标记对象的信息素产生依赖了。
然而许然的信息素根本不存在,连许然这个人都杳无音讯,他根本找不到许然。
再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周聿白从没想过自己会动用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大张旗鼓地找人,找已经没有关系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