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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萌隐现波谲云诡(1 / 2)

白衣艳妇似已窥出胡柏龄心中之意,淡然一笑,道:“反正我已活不过今日午时,你叫我幼小之名,也叫不了几句啦。”

胡柏龄看她失神的眼光之中,满是乞求之情,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人在将死之时,情感是脆弱的,最易想起儿时之事,我何忍违拒于她,当下轻轻的咳了一声,笑道:“兰儿!”

白衣艳妇忽然微微一笑,仰着脸儿,说道:“听到这声呼唤,我恍似年轻了十年,重回爹娘的身边一般。”

但见两行泪水,顺着她粉颊之上滚了下来,嘴角间却浮现着欢愉的笑意,似是胡柏龄那一声轻轻的呼唤,给了她无比的安慰。

太阳光由破漏的屋面上透照下来,侧门中人影倒现,缓步进来崂山三雄中的鲍超、洪泽。

两人在相距胡柏龄四五步处,一起停下了脚步,齐齐对胡柏龄抱拳一礼。

胡柏龄颔着微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鲍超躬身答道:“卯末辰初时光。”

那白衣艳妇忽然转过脸来,问道:“怎么?你们就要走吗?”

胡柏龄道:“这荒庙之中,药物不便,再稍候片刻,待我这位兄弟调匀真气,咱们一起回到城中,再设法”

余亦乐忽然睁开双目,说道:“我已觉着好转甚多,已然无碍行动。”

那白衣艳妇接道:“可是我不行啦,现下已是辰初时光,我还有两个时辰好活,如果把这些仅有的好活时光,浪费在行程之上,未免太可惜了。”

胡柏龄微一沉吟道:“姑娘伤势虽重,但并非无救之伤,但请信任在下”

白衣艳妇截住了胡柏龄的话,道:“你不是答应叫兰儿了?”

她微一停顿之后,又道:“我知道,我这伤势除了少林派的‘先天性功拳’外,纵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是难以救得。”

胡柏龄摇头笑道:“兰儿!你知少林派的‘先天性功拳’为什么能解‘阴风掌’毒吗?”

白衣艳妇道:“因那‘先天性功拳’是一种纯阳的内家功夫,可逐阴毒。”

胡柏龄道:“这就是啦!‘先天性功拳’既然可逐阴毒,凡是练有纯阳的内家功夫,大概都可逐走阴毒。”

那白衣艳妇道:“你要找什么人救我?”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我。”

白衣艳妇忽现惊喜之色,道:“你没有娶过亲吗?”

胡柏龄怔了一怔,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之言回答。

白衣艳妇似是自觉问的话有点不对,又接着说道:“我曾听师父谈过,凡想把纯阳工夫练有大成,必需从小练起,而且而且”

她而且了半天,仍嚅嚅的说不出口。

但胡柏龄似已领悟她话中之言,淡然一笑,接道:“那也未必,初练纯阳内功之人,确然童身才能奠基,但如已有成就之人,那倒不必固守此理,如果‘先天性功拳’真能疗治你的伤势,我想‘天星指’亦可奏功。”

白衣艳妇抬头望望屋顶,黯然说道:“我看算了吧!你纵然能够把我救活,我也难久生人世。”

胡柏龄愕然答道:“为什么呢?恕我难解话中含意了。”

白衣艳妇道:“凡入我师之门的人,终生不能叛离,如若擅离师门,必然要被追杀,不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难避过。”

胡柏龄沉吟了一阵,道:“如果你确有弃邪归正之心,伤势好后,可暂时寄住‘迷踪谷’中,待我和阴手一魔了断三月期约之后,你再离开不迟。”

白衣艳妇轻轻叹息一声,道:“也只好这样办啦!”

胡柏龄回头望了靠在壁角的王大康一眼,道:“王兄的伤势好些没有?”

王大康恍如未闻一般,仍然依在壁间,连眼也未睁动一下。

鬼诸葛洪泽脸色微变,大步走了过去说道:“只怕那老鬼在解药之中动了心机。”

说后之间,鬼诸葛洪泽已走到了王大康身侧,伸手拉了他一把。

王大康霍然睁开眼睛,大声骂道:“那老鬼给我的什么药?吃过之后,就想困觉。”

胡柏龄见他醒了过来,放下心中一块石头,微微一笑问道:“兰儿,这解药服过之后,人可有困倦的感觉吗?”

白衣艳妇点点头说道:“不错”微一停顿后,又道:“他们两位伤势,都还未愈,不如在这大殿中多留一会,让我把心中的话说完,再走好吗?也许我在未回到南昌之前,掌毒就会发作而死。”

胡柏龄转眼向王大康望去,只见他右腕上的红肿,果已消去不少,口中却答着那白衣艳妇的问话,说道:“你这不肯信任于我,那也是无法之事,什么话尽管请说。”

白衣艳妇道:“我哪里是不相信你,只怕万一我伤势早发死去,留在心中之言,不能说出,那可是一大憾事,死也难以瞑目九泉了。”

胡柏龄笑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就是。”

白衣艳妇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师父这次重出江湖,早有预谋,准备把武林几个正大门派中高人,一网打尽”

胡柏龄冷笑一声接道:“就凭阴手一魔那点微末之技,想横扫中原武林正大门户,哈哈,未免想的太狂妄了”

白衣艳妇接道:“他这话并非无的之矢,他自己也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想胜得中原各大门派中的高手,决难办到,是早以有了准备。”

胡柏龄愕然问道:“什么准备?”

白衣艳妇道:“据我所知,有几个息隐江湖甚久的老魔头,在我师父劝说之下,都已有重出江湖的打算,个中详细情形,我虽然不大清楚,但外面看来,他们似已取得默契,阴谋早定,只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行动,如何下手而已。”

胡柏龄道:“你可知道那些人中,都有什么人物?”

白衣艳妇沉吟了一阵,道:“似乎有一个名叫酆秋之人,我师父一提起他的名字,神态之间,似是十分敬畏,似是他们那班人中首脑主谋”

胡柏龄仰脸望着屋顶,低声自吟道:“酆秋,酆秋”忽然脸色大变。

白衣艳妇怔了一怔,道:“怎么?你认识他吗?”

胡柏龄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果真的是他主持其事,只怕江湖之上,从此要多事了。此人武功绝高,世罕其敌,论起辈分,他还是我的师叔”

那白衣艳妇接道:“除了酆秋之外,还有甚多隐息已久的江湖高手,这时一旦崛起,只怕你那天下绿林盟主之位,难以再保得住了。”

胡柏龄道:“兰儿,你可知道他们几时行动吗?”

白衣艳妇摇摇头,道:“这我不太清楚,但大概想来,就在最近数月之中吧!”

胡柏龄默然了良久,道:“如果此事属实,武林间这几个大门派,必须携手合作,才可扭转大局,力挽狂澜,如若仍然各有门户之见,抱着袖手看虎斗之心,只怕”

话至此处,倏而住口,霍然站起身来,在大殿中走了两周,回头望着那白衣艳妇,满脸庄肃之色,问道:“兰儿!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捕风捉影,你讲的可都是实话吗?”

那白衣艳妇忽然一闭双目,流下泪来说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胡柏龄满脸庄肃之色,又绕着大殿走来走去,单看他脸上神情不时变化,就知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极为困扰复杂之事。

走了两圈,忽然停下来,跺脚一叹,道:“除了此法之外,再也没有办法可想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两句,突然转脸望着余亦乐,道:“余兄,此事咱们该如何处理?”

余亦乐道:“盟主想已智珠在握,我等只愿追随身后,听命调遣。”

胡柏龄长叹一声道:“武林中几个正大门派,近年中虽然也有不肖弟子,借着师门声誉在江湖上胡作非为,但大体说来,都还能洁身自爱。不可讳言,咱们绿林道上之人,大都不畏官法,但对几个正大门派中人,还有七八分惮忌、畏惧,不敢放手乱来,只怕恶名大著之后,引起几个正大门派的注意,派人搜杀。百余年来,苍生疾苦,赖他们之助不少。如若一旦之间,几个正大门派中高手连续被杀,元气大伤,他们覆亡之事不大,但江湖间失此均势之后必将天下大乱。不是我自贬咱们绿林中人物身价,如若一旦被咱们主盟江湖,立时将引起惊世骇俗血腥屠杀,做事无章无法,随意杀人劫货,那时善良之家,毫无保障,年轻之人,难免铤而走险,势非弄的天下大乱不可”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转脸向崂山三雄望去。

但见三人凝神而立,似都在十分用心的听他说话。

胡柏龄把目光移注到鬼诸葛洪泽脸上,微微一笑,问道:“此刻咱们就事论事,兄弟暂把那盟主之位,摆在一边,洪兄以为兄弟这话如何?”

洪泽抱拳说道:“盟主胸怀大仁,才经天地,处处为天下苍生谋命,可敬可佩!”

胡柏龄朗朗笑道:“我这话正好和咱们绿林道中旨意,大相背逆,几位听来,就不觉有些刺耳吗?”

洪泽正容说道:“绿林中人,虽然大都嗜杀,视人命如草芥,但也并非都是全无血性心肝之人,盟主志博远大,一心为天下苍生着想,解决民间疾苦,身负绿林盟首之名,做的的确是大仁大慈之事,我等纵然冥顽,也应为盟主仁德所感,我们崂山三雄,过去虽然恶迹甚多,但极愿洗心革面,追随盟主,一扫我绿林道上千百年沿传的积恶之名。”

胡柏龄豪气大发,仰脸一声长啸,只震得大殿上积尘纷纷而下,满殿啸声,绕耳不绝。

啸声甫落,朗朗接道:“兄弟能得诸位这等肝胆相照,宽慰不少”他缓缓把目光移注在白衣艳妇身上,接道:“眼下江湖上波谲云诡,杀机隐起,大丈夫正当挺身而出,为苍生造福,成败岂足论英雄。”

余亦乐站起身来,说道:“经过一阵调息,我已觉着伤势大好,盟主如有什么差遣,但请吩咐,此刻寸阴如金,不宜多延时光。”

胡柏龄沉吟了一阵,道:“论眼下情势,确实急如星火,我们只有分头行事了。”转眼望着崂山三雄说道:“三位请送这位姑娘,连夜赶回‘迷踪谷’去,交于你们大嫂,并要她加派人手日夜护守各处,以免奸细混入山中,我在两个半月之内,定当赶回山中,余兄弟请跟我到嵩山少林院一行。”

那白衣艳妇说道:“我恐怕已经不行啦,你们尽管请便,别管我了。”

胡柏龄道:“兰儿,我既然答应了救你,岂有不把你救活之理,快些坐着别动。”

那个白衣艳妇道:“你大伤初愈,岂能再耗内力救我。”

胡柏龄道:“不要紧。”坐下身去,左手扶住她的肩头,右掌顶在她背心“命门穴”上。

那白衣艳妇还想挣扎,但被胡柏龄左手抓住肩头,动弹不得,只好坐着不动。

胡柏龄面色凝重,长长吸一口气,右手掌心之内,立时传出一股热力,攻入那白衣艳妇“命门穴”中。那白衣艳妇娇躯微微一颤,脸色突然大变,一层红晕,泛上双颊,樱唇启动,连续吐出了两口气来。

胡柏龄低声喝道:“兰儿,不要乱动。”突然纵身而起,向后疾退了五步,右手扬处,一缕指风疾向那白衣艳妇“命门穴”上点去。

指风到处,邢白衣艳妇的身躯,突然颤动了一下。

胡柏龄突然绕着那白衣艳妇疾转起来,每行一周,就转身一指点去,必然有一缕指风,应手而出,片刻之间,连点了那白衣艳妇“中府”“灵墟”“期门”“天汝”“云门”“肩井”“神封”“天突”“紫宫”“璇玑”“天鼎”“缺盆”“玉堂”一十三处大穴。

每点一穴,那白衣艳妇身躯必然微微颤动一下。

胡柏龄点了那白衣艳妇一十三处大穴之后,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了。

他一面举手拭着头上汗水,一面低声说道:“兰儿,我已用‘天星指’功,点了你一十三处穴道,快运气调息,把身上阴寒之气迫出,伤势就可以好了。”

那白衣艳妇立时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胡柏龄似已累得筋疲力尽,长长吁一口气,原地坐了下去,运气调息。

但见他苍白的脸色,很快转过来,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突然睁开双目。

余亦乐目睹胡柏龄施展“天星指”功,疗治那白衣艳妇的伤势之后困倦之态,心中暗自想到:他累成这般样子,只怕要两三个时辰之后才能休息过来,哪知事情大出意料之外,胡柏龄在一顿饭工夫之内,神光焕发,睁开双目,单看他眼睛之内精光闪动,已知功力尽复,心中大生敬服之感,说道:“盟主神武过人,短短一顿饭工夫之内,神功尽复,实叫在下等敬服。”

胡柏龄回目望去,只见白衣艳妇正自闭目养息,立时低声对崂山三雄说道:“你们待她调息复元之后,送她回‘迷踪谷’去吧。”

鲍超抱拳说道:“嵩山少林寺本院,素有领袖武林正大门户之誉,对我们绿林中人,深恶痛绝,盟主只带余兄一人前往,实力未免过于单薄,在下之意,在我们三人之中,由盟主指定一人送这位姑娘回到‘迷踪谷’去,两人随侍盟主,同赴嵩山少林本院,万一有了什么事故,也好一助声威。”

胡柏龄摇头笑道:“嵩山之行,人数一多,反有不便,何况那阴手一魔手下徒众甚多,他虽不能亲自出手,但恐要徒众拦劫,你们三人,只恐实力还嫌单薄,岂能再减人手,此行任重道远,三位请多费心了”话至此处,回头又对余亦乐道:“余兄功力恢复了吗?”

余亦乐道:“托福盟主,在下功力已复。”

胡柏龄挥手对崂山三雄说道:“我们先走一步。”大步直向殿外走去。

余亦乐紧随身后,崂山三雄个个抱拳躬身相送。

胡柏龄一出大殿,立时施开轻身飞纵身法,放腿疾奔。余亦乐紧随其后。

胡柏龄为了赶路,昼夜倒置,白天住店休息,待晚上行人稀少之时,才施展轻功赶路。

余亦乐武功虽已有甚深造诣,但比起胡柏龄来,究是稍逊一筹,这等卖命狂奔的赶路之法,初行几夜,还可勉力追得上,但后来就感到力难从心,胡柏龄只得放慢行速等他。

奔行十余夜,已入河南省境,两人找了一处客栈,休息了一日一夜,待疲劳尽复,才向嵩山赶去。

这日中午时光,到了嵩山脚下,抬头看峰颠连绵,山势巍峨,扬名武林的少林本院已然隐现苍松翠峦之中。

胡柏龄昔年虽在河北道上吒咤风云,如今又是天下绿林盟主之尊,但也不敢对领袖武林的少林寺,稍存不敬之心,停下步来,整整衣服,大步向前走去。

胡柏龄正待举步入林,忽听两株巨大的松树之后,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两个身躯高大的和尚,同时由树后转了出来,拦住了两人去路,一齐合掌当胸,说道:“两位施主有何贵干?”

胡柏龄打量二僧一眼,笑道:“在下胡柏龄,求见贵寺掌门方丈,有重大之事相商,烦请二位大师代为通报一声。”

二僧相互望了一眼,笑道:“胡盟主大驾刚到吗?”言下之意,似是早已预知其事了。

胡柏龄拱手大笑道:“不敢,不敢,匆匆登门造访,未免太过鲁莽了。”

左面一僧当先退后两步,躬身合掌说道:“胡盟主暂请嘉宾室中稍坐,容小僧通禀过敝寺方丈之后,再来奉请。”

胡柏龄昂首阔步,向前走去,右面一僧抢前一步笑道:“小僧替两位带路。”当先绕林而入。

这片松林,异常浓密,浓密的松林之中,被人工开出一片四五丈方圆的空地,红砖砌成了一堵围墙,环绕着一座建筑精致的小楼。

那带路僧突然放快脚步,奔到那红墙旁边,举手在一座紧闭的黑漆大门之上,轻轻叩了三下。

一阵铜环响过,两扇黑漆门,呀然大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恭迎门侧。

那身躯高大僧人,合掌肃客,胡柏龄微一颔首,大步而入。

余亦乐紧随盟主身后相护,寸步不离。

胡柏龄等登楼之时,那随同到此的高大僧人,已然留在楼下,这小沙弥一走,雅洁的小楼上,只留下了胡柏龄和余亦乐两人。

胡柏龄吃了一口枣茶,笑道:“少林寺向有领袖武林正大门派之誉,如若在寺中接见咱们,恐怕难以保得隐秘,传言江湖之后,怕有碍他们的清誉,看这小楼布设的这般雅洁,只怕他们早有预谋,如果我判断不错,少林掌门方丈,只怕要移驾到这小楼之上,和咱们见面了。”

余亦乐笑道:“少林方丈,被武林视作泰山北斗,能移驾来此小楼,和咱们相会,对盟主也算得十分看重了。”

胡柏龄笑道:“他不过是怕和咱们相见之事,传在江湖之上,才作这番布置罢了。”

片刻之后,那小沙弥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笑道:“两位远来,想必腹中已甚饥饿,敝寺方丈特命厨下做了一席素斋,和两位同桌共餐,这玉盘之中乃是本寺小负盛誉的面糖饼,先请二位食用一点充饥。”

胡柏龄接过一块,笑道:“有劳小师父了。”

那小沙弥放下玉盘合掌告退。

两人食用几口,果觉清香甜美,兼而有之,乃极少吃到之物。

大约过有一顿饭工夫左右,忽闻楼梯上传来步履之声,那小沙弥当先登楼,笑道:“敝寺方丈已到了。”

胡柏龄、余亦乐双双站起身来,向楼梯门口迎去。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一个身披黄色袈裟,面色红润,身躯高大的和尚,已出现在梯口之处,合掌说道:“老衲来迟一步,有劳两位久候了!”

胡柏龄虎目闪动,打量来人一眼,只见他方头大耳,慈眉凤目,和蔼中微带庄严,抱拳还礼,朗朗笑道:“大师名重武林,今日能得谒见,胡某人甚感荣幸。”

那高大和尚微微一笑,道:“胡盟主力服群雄,扬威北岳,夺得绿林盟主之尊,老衲思慕已久,虽已得天明师兄相告,但百闻不如一见,果是英雄风采,气度非凡。”

胡柏龄笑道:“大师过奖了。”

小沙弥移过木椅,待三人分别落座后,立即自行退下楼去。

胡柏龄微一欠身,叹道:“胡某这次冒昧造访,有扰清修,心中甚感不安。”

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合掌接道:“好说好说!胡盟主一代豪雄之才,威震江湖,肯移驾嵩山,想是必有指教。”

胡柏龄沉吟了一阵,道:“近来江湖风波,暗潮汹涌,千绪万端,一时间,真叫人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

那高大的和尚微微一笑道:“胡盟主领袖绿林,对江湖形势变化,自是了如指掌,有什么指教,老衲洗耳恭听。”

胡柏龄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衲师掌理嵩山本院,想必异常忙碌,在下也不便多扰,长话短说,胡某人这次冒昧相访,特来相告一件机要重大之事。”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相晤一面,总算有缘,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高大僧人本来微闭双目,静坐聆听,听得问话,突然大睁双目,含掌当胸说道:“老衲法名天禅。”

胡柏龄欠身抱拳一礼,说道:“在下游踪南昌,无意之中遇得一位绿林前辈。”

天禅大师双目闪动,低宣了声佛号道:“想必是那位绿林前辈闻得天下绿林竟争之事,故而重出江湖了。”

胡柏龄冷笑一声道:“如是那绿林前辈重出江湖之意,旨在天下绿林盟主,胡某也不敢惊扰大师了。”

天禅大师微一沉吟,道:“胡盟主可记得那人姓名吗?”

胡柏龄道:“姓名虽然不知,但却知道他绰号被人称作阴手一魔。”

天禅大师低声吟道:“阴手一魔”突然微微一笑,接道:“二十年前绿林道上确有这么一个人物,老衲虽然忆得其名,但确未曾见过其人。”

胡柏龄看天禅大师言词神态之间,似是对自己甚为轻贱,心中大感不满,暗道:我千里奔波,兼程赶来,特地通风报信于你,你却这般轻视于我,正想起身拂袖而去,心念忽然一转,我此行志在造福苍生挽救武林一场浩劫,岂可固一时意气背悖大义,忍下去胸中之气,笑道:“在下从阴手一魔门下弟子口中听得有几个隐居甚久的老魔头,一起重出江湖,准备和贵派及各正大门户一争雄长,此举牵扯颇广,只怕要造成武林中一场悲惨的屠杀,贵派素有领袖正大武林门户之誉,故而特来相告,敬望大师早作准备,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天禅大师微一沉吟,道:“那般人中除了阴手一魔之外,不知还有何人?”

胡柏龄道:“据在下听得,其中首脑主谋之人,名叫酆秋。”

天禅大师脸色一变,道:“酆秋?”

胡柏龄道:“不错。”

天禅大师面色庄严地说道:“酆秋已四十年未在江湖上露面了,难道他还活在世上吗?”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在下十年之前,还和此人见过一面,以他精深的内功,再活上三十年,大概还不会”

他本想说不会病死,忽然想到酆秋乃是他尊长之辈,当下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了下去。

天禅大师慈眉微睁,凤目闪光,霍然站起身子,缓步踱到窗口,抬头望着天空说道:

“这么说将起来,胡盟主定然和酆秋有着什么渊源了。”

胡柏龄道:“若以辈分而论,那酆秋乃在下师叔。”

天禅大师微现惊愕之色,突然回过头来,说道:“酆秋向各大门派寻仇之事,想必已事先和胡盟主说过了。”

胡柏龄霍地站起身来,说道:“酆秋虽是在下师叔,但他很少和在下见面,彼此之间情意淡漠,老禅师如若认为在下言中有诈,更叫人百口难辩,我千里赶来,冒昧相访,用心不过是把听得传闻相告,至于老禅师肯否听信,悉由尊便,在下就此告别。”抱拳一礼,转身向楼下走去。

天禅大师合掌说道:“楼下已备素斋,食用过再走如何?”

胡柏龄道:“不敢再多打扰禅师清修了。”说罢,扬长下楼而去。

余亦乐紧随在胡柏龄身后,离开了茂林环绕的静院,沿着那白石甬道,告别了庄严古朴的少林寺。

余亦乐似是已觉出胡柏龄心中气恼,默然相随,一语不发。

两人一口气奔行出十余里路,胡柏龄突然停了下来,长长叹息一声,回头对余亦乐道:

“少林寺方丈的威名,遍传江湖,今日一见,风采果是不凡。”

余亦乐听他竟然还满口称赞那少林方丈,心中甚感奇怪,暗道:“咱们日夜兼程,急如奔马一般的赶到了嵩山来给他们传达警讯,不但未能受到款待,反被他们怀疑,你倒还满口颂赞于他”越想越是气恼,忍耐不住,说道:“那老和尚枉被武林同道称誉,似他那等心胸狭窄之人,掌理少林门户,实是有损少林威名,哼!见面不如传言多了。”

胡柏龄纵声长笑道:“此事也难怪他多疑,咱们身份不同,如何能够责怪别人多心,咱们的心意,只是想让他知道此事,能够早作准备,心愿就算达到。天禅大师能接掌少林门户,自是绝顶聪明之人,对此事决不会听若未闻,置诸不理,只要他能暗中遣人查访,定可找出眉目,探得真相”

余亦乐轻轻叹息一声,道:“盟主胸襟开阔,肝胆照人,大义大仁,世间难有第二人想,余亦乐得能追随,实乃生平大幸。”

胡柏龄忽作戚色,微笑说道:“自古以来,大仁大义之人,大都是凭添后人几许惋惜怅惘,有几人真能得偿心愿,造福苍生?”

他缓缓仰起头来,望着无际苍穹,黯然指道:“咱们眼下所处的形势,就是个荆棘丛生,险恶异常的局势,一个处理失当,不但众叛亲离,而且还将陷入两面夹攻之中,此情此景,怎不叫人感慨、惆怅万端”

余亦乐智谋过人,何尝不知眼下情景,微妙险恶,正大门户中人,不愿和他们联手结盟,手下群豪,又都是绿林大盗,这些人平日为非作歹惯了,杀人放火,视人命如草芥,无法无天,如今胡柏龄订四大戒律,要把这般野性难改,凶悍绝伦的人,硬行约束起来,实是异常危险之事,平日之中,都震惊于胡柏龄的武功,不敢擅动,一旦遇上事故,不但难以用其御敌,只恐他们还要借机捣乱,闹成自相残杀之局。当下暗中叹息一声,口中却微笑说道:

“盟主胆识过人,属下无不敬仰,虽在险恶的局势之中,亦必可安然度过。”

胡柏龄道:“咱们加快一点脚步,赶到一个市镇之上,也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了。”

原来两人急急向天禅大师告别,尚未进食用之物。

且说崂山三雄守在那大殿之上,直待那白衣艳妇运息完毕,清醒过来,鲍超才把胡柏龄临去之言,转告于她,立时起程西下,沿途之上,快马兼程,直奔北岳。

那白衣艳妇忽然间变的十分娴静起来,言词行动之间,一派大家风范,崂山三雄心中对她原存有一些轻视之意,逐渐的也改变过来,变的对她十分敬重。

出于意外的,阴手一魔的属下,并未在途中拦劫,行程十分顺利。

这日中午时分,已到浑源县境,相距北岳不过半日行程,鬼诸葛洪泽长长吁一口气,笑道:“现在已近北岳,纵然发生什厶事故,咱们也不怕了。”

一语甫落,忽见一侧山脚,转出两个身背长剑的中年道人,缓步迎面而来。

鲍超回头对洪泽说道:“老二,你看那两个佩剑道人,精神饱满,气宇不凡,极似内家高手。”

鬼诸葛洪泽目光转动,打量两人一眼,说道:“好像武当派中之人,不知他们到此作甚?”

谈话之间,双方距离已渐相近,崂山三雄六只眼睛齐齐在那两个道人身上打量,但那两个道人,却是若无所觉,依然缓步向前行来。

鲍超一马当先,直冲过去,他心中对两个道人跑近北岳一事,十分怀疑,便有心找些麻烦,好借故动手,把两个道人捉回迷踪谷去审问。

两个道人一见鲍超放马直冲过去,微微一笑,同时向旁侧闪开一步,把中间让出来一道两三尺宽的空间。

鲍超存心找事,故意一带马缰,想向左边一个道人撞去,哪知坐下健马突然长嘶一声,猛然疾跃而起,鲍超骤不及防,几乎被摔下马来,匆匆之间,双脚微一加力,从马背上直跃而起,凭空一个翻身,落着实地。

但见那健马连声长嘶一阵,疾向前面奔去。

这时,鬼诸葛洪泽已然赶到,那白衣艳妇柳腰微挺,从马鞍上腾飞而起,衣袂飘飞声中,捷如海燕掠波,一掠丈余,落在那疾奔的马鞍之上,一收缰绳,带转马头,回冲过去,快要到达几个身前时,玉腕一挫,停了下来。

洪泽和王大康,都已跃下马背,二人并肩横站,拦住了那两个道人的去路。

两个道人目光转动,微一打量那白衣艳妇,右面站的一人,突然横跨两步,和左面道人站在一起。

鲍超冷笑一声,道:“出家人不守清规,身上佩着兵刃,出手伤我坐马,可是存心抢劫吗?”

左面一个年龄较大的道人,漠然答道:“那要怪你的马儿瞎了眼睛,横冲真撞,视人命如儿戏,难道出家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吗?”

这几句话,答的是词锋犀利,而且义正词严,鲍超一时之间,真还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人家,不禁呆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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