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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冷面慈心侠影红颜(1 / 2)

秋风瑟瑟,晨寒犹冷,由河北保定府西行入晋的官道上,两匹健马,一前一后奋蹄急驰。

第一匹黄标马上,坐一个身材修伟,四旬左右的男子,紫脸环目,满腮虬髯,一身深蓝色疾服劲装,外罩缎披蓬,青色头巾,背插长剑,血红的剑穗,随风飘拂,马鞍前斜挂一枝三尺八寸长的铁拐,看上去神威凛凛。

后面一匹枣红马上,却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美丽少妇,大红披蓬,玄色短装,腰中横束一道红丝结成的绳索,一端结一个光芒耀目的鸠头金锤,一端系一个雪白的银球,由盘腰索绳中结垂两肋。

这两人衣著特殊,一望即知是武林中人物,虽然秋晨寒冷,但那两匹健马仍跑的满身汗水。

这时,两人正行到一片树林旁边,那玄裳少妇忽的一抖缰绳,枣红马陡然间向前疾行了五六尺,追在那大汉马后,笑道:“大哥,咱们已兼程赶了半夜,人虽不倦,只怕马已困乏不堪,不如在这道林旁边休息一下再走。”

那紫脸大汉一勒马缰,转头答道:“不错,一阵急奔,恐已有六七十里,也该让两匹牲口落落汗啦。”

他相貌虽然威猛惊人,但对那少妇言词却十分谦和,当先跃下马背,牵马入林。

这一男一女,就在林边一株大榆树下,席地而坐,玄装少妇由马鞍上取下干粮包裹,打开摊在地上,笑道:“这一次北岳大会,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绿林豪杰,如果真都赶往参加,那人数恐要有数百之众,想争那绿林盟主之位,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大哥早年已名满江北六省,享誉之隆,无人可比.如今对这绿林盟首之位,又何必定欲力争?”

那紫脸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道:“此次恒山大会,名虽是争霸绿林盟主之位,其实就是一叟,二奇,三雄,四怪和咱们两人之争,那三雄四怪虽然武功很高,但我自信有能力制服几人,二奇名满江湖,不可轻敌,我虽久闻其名,还未会过两人。自然,最可顾虑的还是罗浮一叟,不过,有你在我身边,情形又自不同”

那少妇缓缓放下手中干粮,目光疑注在那大汉脸上,微现忧伤的说道:“我自知本领有限,只怕无能相助大哥。”

紫脸大汉忽然仰面一阵大笑,道:“只要你站在我身侧,用眼睛望着我,就能激励我必胜信念,哪里还能让你真的出手相助”

他忽然又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在未遇你之前,我确实是个嗜杀成性之人,行事从无是非之分,但凭当时的好恶之念,恣意而行,而且出手险毒,从不肯留人一步,因此江湖上才送我一个冷面阎罗的绰号,当时我并不以此为憾,反有些沾沾自喜。但自从和你相识之后,不知不觉间性格上有了很大的转变,以往把杀人视为赏心乐事,现在,却变成极大痛苦,唉,几年来,我虽然尽力改过向善,但因过去积恶太甚,结仇太多,始终无法获得一般侠义道中人物的谅解”

那玄衣少妇一扬黛眉,接道:“那也不能怪你,他们对你诸般逼迫,都是我亲眼所见,那种赶尽杀绝的做法,未免过分,自然不能怨你施下辣手对付他们。大哥,你不要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中,你是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呀!我心里一点也不怪你!”

紫脸大汉突然伸手握着那少妇玉腕,神情激动,热泪盈眶,说道:“你对我情爱愈深,我心中痛苦愈大,回想起以往诸般恶迹,恨不得横剑死你面前”

玄衣少妇慢慢的把娇躯偎入那大汉怀中,轻举右掌,堵住那大汉嘴巴,笑道:“我不要知道你过去所作所为之事,但自我嫁你之后,没有看到你妄杀过一个好人,做过一件错事,三年前你伤人,我知道那是被迫,如果他们不是伤了我,你还不肯施下毒手,大哥,只要我能活一天,我就一步也不离开你了”

那紫脸大汉,黯然一叹,道:“这几年来,我已经觉着领受的太多,像我这般满身杀孽的人,皇天还这样厚爱于我,更增我无比的愧疚,我这次不惜重入江湖,赶赴北岳,争夺那绿林盟主之位,并非是心存名利,而是想藉那绿林盟主地位,约束同道”他话未说完,忽闻一阵低弱的哭声,随着那萧萧秋风飘传过来。

玄衣少妇一挺身,由那大汉怀中跃起,道:“大哥,听,这荒林之中,四无人家,那来的啼哭之声?”

紫脸大汉脸色微变道:“咱们瞧瞧去,只怕是”他忽然住口,急步向林中奔去。

这一片荒林,大约两三亩地大小,榆槐丛生,衰草荒芜,两人奔行了四五丈远,忽觉迎面秋风挟着一股血腥气味。

冷面阎罗就地一跺脚,但闻“砰”的一响,碎石纷飞,沙土四扬,坚硬的沙石地上,登时下陷了两寸多深一个脚印。

只听他冷哼了一声,道:“果不出我所料。”微一挫腰,凌空而起,右掌随势劈出。

一股凌厉的掌风,震的盘空交错树枝,波开浪裂,但闻瑟瑟闷声不绝,黄叶枯枝,纷纷飘坠。

玄衣少妇紧随着跟踪跃起,飞落在那紫脸大汉身侧,两人这一跃之势,大约三丈左右远近。

定神望去,只见一丛深草旁边,横陈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并肩仰卧,两人衣着都很华贵,但死状却是很惨,男的两臂被折,又被拦腰一刀截断,女的上半身衣服已被撕破,酥胸半露,散发覆面,身中四刀,三处是人身要穴。

那玄衣少妇虽是一身武功之人,但心地却很善良仁慈,目睹惨景,不自禁滚下来两行泪水。

冷面阎罗侧脸望了娇妻一眼,满腔忿然之色,道:“咱们如能早到一个时辰,这两个人也不致被杀死了”

忽闻那枯草丛中,传出来微弱的哭喊之声:“妈妈妈妈”

声音若断若续,低弱凄楚,玄衣少妇眼中热泪,倏然间急涌而出,纵身一跃,从两具尸体上面掠过,分开乱草,抱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满身鲜血,奄奄一息。

她顾不得再和冷面阎罗说话,抱着孩子急奔出林,到了林边拴马之处,急急从马鞍旁取下水壶,再从披蓬上扯下一块布绺,洗涤了那孩子身上血污,只见孩子左肩右腿之上,各有一道两寸多长,深可见骨的刀伤,幸好尚未伤到筋骨。

可是,这等极重之伤,纵是成人,亦难忍受得住,何况他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幸得她是会武之人,对疗治刀剑之伤,十分熟习,当下轻轻把孩子放在地上,急趋丈夫坐骑旁边,解下马鞍上携带的金创药,很仔细替那孩子敷上,用布包扎起来。

她虽是少妇之身,得因未曾生育过儿女,替他扎好伤势之后,下一步不知该如何才好。

沉忖了一阵,才拿起水壶,轻轻启开孩子牙关,向他口中灌了几滴开水。

只听身后一声长长叹息,道:“这孩子长得倒很可爱。”

玄衣少妇只听那叹息之声,已知身后何人,缓缓站起身子,说道:“大哥,这孩子好生可怜,咱们把他带走好不好?唉,自我和大哥结婚以来,就日夜盼望给你生个儿子,那知我肚子不争气”

话至此处,忽觉一阵羞意,泛上来两颊红晕,垂头接道:“这孩子不但可怜,而且也生得非常清秀,他身上两处刀伤,都很沉重,要是不用大哥‘止血生肌散’相救,只怕他决难活得下去。”

冷面阎罗沉吟了一阵,道:“香妹之言,本和我心意相同,不过不过眼下时机不对,我们争雄北岳,胜负生死,都难预料,如果带着这样个重伤的孩子,不但诸多不便,且将有碍手脚,还是不带的好,想这道路之旁,定会有人经过,不如留给别人”

玄衣少妇缓缓把目光移注在怀中孩子脸上,神情中无限怜惜,说道:“大哥说的不错,就是你说错了,我也是要依你的。”言词虽然柔和,但声音幽幽,热泪满眶,显然在这短暂的一刻之间,她对孩子已由怜悯生出很深的爱意。

她轻轻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孩子忽的睁开了一双失神无光的眼睛,低弱的叫了两声:

“妈妈,妈妈”又闭上了眼睛。

那两声低弱的呼唤,是那样的亲切,玄衣少妇含蕴在眼眶的热泪,不禁簌簌落下,滴在那孩子脸上。

她不再回顾身旁的丈夫,放下孩子,缓步走到坐骑旁边,跃身上马,向前奔去。

冷面阎罗紧随着翻身上马,追在身后,默然无语,其实他心中何止有千百句话要说?他从未见过娇妻这般衰怨的神情,心中十分不忍,恨不得立刻答应她,带着那孩子同行,但他一想到赶奔到北岳之后,那争夺天下绿林盟主的惨烈搏斗,带着一个不解人事的孩子,实有不便之处,只得把想说出口之言,勉强忍住。

两人放马奔行,约有五里左右,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冷面阎罗回目望去,只见五匹快马并排急驰而来,铁蹄过处,尘埃弥天。

他内功精深,目力大异常人,一望之下,已然看清来人面貌,不禁微微一皱眉头,低声说道:“香妹快请勒马,有人追咱们来啦!”

那玄衣少妇猛的一带马缰,枣红马打了一个转身,停在路侧。

但见五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片刻之间,已追到两人身外数尺之处,马上人一齐猛收缰绳,只听群马一阵长嘶,前腿竖立,收住急冲之势,马上人却不待马蹄落地,一齐飘身下鞍,动作轻灵迅快,非有极好的轻身功夫决难办到。

五人跃下马后,同时对冷面阎罗一个长揖,说道:“胡大哥别来无恙,这几年你到那里去了,害我们找得好苦”

冷面阎罗轻轻叹息一声:“你们还找我作甚,我早已洗手归隐,不问江湖是非了。”

最左首一个年龄较大之人,忽然面现凄然之色,说道:“大哥纵然洗手归隐,也该知会我们一声才好,这几年来,江北武林道上,盛传大哥遇害之事,一班兄弟,无不忿恨填胸,立志要替大哥报仇,只是大哥遇害一事经过,传说纷纭,莫衷一是,究竟谁是正凶,一时之间无法探得确实消息,害得一班兄弟们奔走江北六省,到处寻访大哥行踪,探听大哥遇难确讯,数年奔走,始终未能探得确实消息,但我知大哥一身武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放眼当今江湖,有谁是大哥敌手?遇害之事,恐是谣传,但因无法寻得大哥下落,只得半信半疑,一班兄弟在久寻大哥不得,大都心灰意冷,只余下我们五个,立誓要寻得大哥下落,如果证实遇害之事确真,亦要寻得大哥遗体安葬,再找正凶,替你报仇,想不到大哥确是有意逃避我们”言词虽是说的婉转,但隐隐含有责备之意。

只听冷面阎罗黯然一声长叹,说道:“承蒙旧时兄弟们对我这等关怀,小兄十分感激,但近年之中,我已深悔过去的一切作为,满身罪孽,两手血腥,因此埋名深山,隐迹荒巅,忏悔我半身债孽。”

五个大汉望望他身后飘拂的血红剑穗,马鞍上挂的铁拐,脸上现露出不信神色。

冷面阎罗目睹几人神情,不禁微微一耸双眉,冷冷的说道:“我胡柏龄几时打过诳语?

这次我重整剑拐,再履江湖,但我欲所作为之事,已和昔年大不相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请几位转告一班旧时兄弟,说我胡柏龄谢他们的一番关怀旧情,但我已于数年前洗手退出江湖,江北绿林道上,早已没有冷面阎罗胡某人这号人物了。”

说完带缰转马,欲待走去。

五个大汉素知他为人做事,稍不遂心,举手就要杀人,见他转马欲走,那里还敢伸手拦阻?相互一使眼色,一齐拜伏地上,说道:“大哥请稍留片刻,我等还有下情禀报。”

原来这胡柏龄在未洗手退出江湖之前,乃江北六省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声威所指,江北黑白两道的人物,无不俯首听命。

此人发迹奠基,亦是际缘时会而起,当初江北道上,出现了五个人物,这五个人中,三个是触犯清规,被少林寺逐出寺门的弟子,蓄发还俗之后,仍借少林派外门弟子名义,横行江北。两个是武当派中私自逃离的门人,出没在江北地面。因为几人都是初涉江湖,不懂绿林过节,横冲直撞,引起江北道上绿林反感,暗传绿林箭,邀集高手,合力截击,想把几人逐出江北地界。五人因利害相关,结成一体,因为个个身手不弱,在几番被人围歼搏击之中,伤了不少江北绿林道上高手。

这一来,事情闹的越发不可收拾,江北六省所有绿林高手,一致愤而联手围剿。五人武功虽高,但难抗对方人多势众,遭人步步追迫得日夜奔走,狼狈不堪。

正在此时,行于江湖的少林、武当两派门下弟子,亦探得五人在江北诸般恶迹,回报两派的掌门师尊,联合调遣门下弟子,由少林派天明大师率领,渡河北上,准备生擒五人回山,以派中戒规治罪,以肃门规。

天明大师位列当代少林寺天字辈三大高手之一,除少林寺掌门方丈,行脚天涯,三十年未回过一次少林寺的天觉禅师之外,天字辈中,天明大师的武功,可列为少林派第一高人。

这时,冷面阎罗胡柏龄亦在江北崭露头角,因他武功太高,行踪飘忽,神出鬼没,虽在江北露面数年,但知道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天明大师率领两派弟子,下山之后,难免伸手管些不平之事,行踪所及,挑了不少黑道窑子,江北绿林道上,遂传出少林、武当两派联手扫荡江北绿林的消息。

这一来确使江北所有的黑道人物,大起恐慌,因为少林、武当两派的武功,早已誉满天下,而且率领之人,又是誉重一时,号称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的天明大师,这传言震动了整个江湖。

可是这一变故,反而救了五人,所有穷追五人的高手,都纷纷撤回,聚会保定府,筹谋对付少林、武当两派的来人。

冷面阎罗胡柏龄听到江北绿林聚会保定府之讯,单身匹马,赶往赴会,他轻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无声无息的进了会场,数十个江湖高手,没有一个发觉他何时入了坐位。

直待众人意见分歧,迎战避敌两者难作定论之时,胡柏龄突然起身插嘴,力主合力迎击。

当时他年纪还轻,人又无名,虽然说的慷慨激昂,愿作先驻,独斗天明大师,但却无一人附和赞成。

胡柏龄生性本极暴戾,看众人无-把自己放在眼中,不觉大怒,飞起一脚,蹋翻桌子,大骂群集的江北盗首,个个都是贪生怕死,欺软怯硬的酒囊饭袋。

他这猖狂的举动,触犯众怒,立时有四个著名大盗,向他扑去。

冷面阎罗见状,冷笑一声,挥掌迎战四人,不过十合左右,四个声誉卓著的江北巨盗,全被他点倒当场。

他这一现身手,果然镇慑全场,遂有-大半主张截击两派的人,愿随他迎堵两派高手,不过,要他出手对付天明大师,因为群匪所以难作定论,大都是害怕天明大师的威名,既然胡柏龄愿独斗天明大师,少去一个顶尖强敌,余下便可应付。

胡柏龄眼看江北绿林的大部著名高手,肯受自己节制,内心十分高兴,当下哈哈大笑一阵,领着主战群匪,迎截天明大师率领的两派高手于黄河渡口。

那一战虽是动员大部江北绿林道上精英,抗拒少林、武当两派高手的大会战,但最为主要的还是胡柏龄和天明大师的一场博斗。

两人由晨至暮,由暮至晨,一昼夜的惨烈搏击之中,仍然无法分出胜负。

天明大师当时已在六旬以上,而冷面阎罗胡柏龄只不过三旬左右,那时出道江湖尚不及三年,天明大师虽未输招,但在一昼夜火烈绝伦的拼搏之中,也没有占得丝毫上风,他本是望重武林的高僧,看自己经一日夜之久的时间,还未把一个初出江湖的黑道人物打败,不禁大感惭愧,既心折对方武功,又感无颜再战,当下急攻三杖,把冷面阎罗胡柏龄迫退两步,跃出战圈,说道:“老衲一生之中,会过无数高人,但如施主这等年龄,有此身手,实在罕见罕闻,就凭施主这身惊人绝艺份上,老衲愿承担敝寺掌门人责怪,就此率本门中弟子,撤回嵩山本院,不过武林之中,首戒背叛师道,兰因絮果,一毫不爽。施主一身武学,举世无匹,如能步入正途,不难成为一代大侠,正邪之分,一望即知,是非之辨,全由心念,老衲不揣冒昧,说了这番肺腑之言,尚望施主三思。”

说完,果然率领少林门下弟子,退离江北,返回嵩山。

天明大师一走,武当派中几个弟子,也随着撤离了江北。

这不但使江北绿林同道对胡柏龄刮目相看,就是少林、武当派中的几个杰出高手,也震惊于他的武功,因那天明大师不但是少林寺中三大高僧之一,就当时武林而论,也是极负盛誉之人。

老和尚久战无功,含愧退回嵩山,而胡柏龄却在那一战之中,声誉鹊起,奠定他领导江北绿林的盟首基础。

几个被少林、武当搜捕的叛徒,在感恩之下,自动投依麾下,正式拥立胡柏龄出任江北绿林道盟首,继而纠众呼应,披靡江湖,一时之间群豪折服,绿林翕从,凡是冷面阎罗胡柏龄足迹所到之处,无不远接远送,畏忌三分。

在胡柏龄的属下助手中最为得力者,就是被两派所要缉捕的五个少林、武当的叛徒。五人投依胡柏龄后,备加友爱,插香结盟,合称江北五龙。

这时,江北五龙都早已恢复了俗家姓名,以年序排称,老大叫出云龙姜宏,老二叫入云龙钱炳,老三叫飞天龙何宗辉,老四多爪龙李杰,老五喷火龙刘震。

胡柏龄正是血气方刚之年,在江北五龙从旁推恿之下,俨然以江北绿林盟首自居,并自制江北六省绿林盟首令牌,传谕北六省绿林同道,限期聚会五龙山。

这一道令谕,引起了江北六省中不少著名黑道人物的反感,暗中作梗,阻拦大会,致使依限赴会的绿林同道,寥寥无几。

五龙眼看赶会之人不多,立时又鼓动胡柏龄对那些未遵谕赴会之人,应逼使就范,并戮杀主谋作梗之人。

胡柏龄经五龙挑起怒火,果然放手大干起来,费时近年,足迹遍及六省,凡是未参与绿林会之人,只要稍具声望,不是被他诛绝剑拐之下,就是被迫加盟,再加上五龙相助,奔走呼应,软硬兼施,不及-年江北六省中绿林人物完全臣服,胡柏龄的万儿,愈来愈响了,但随着他日渐高张的声誉,恶迹血债也堆积如山,仇人也愈来愈多直待他遇上了那玄衣少妇谷寒香,陡然间悔悟前非,悄然洗手归隐深山可是他积欠的血债,并未因他改过而消解,追讨的铁蹄,仍处处紧追着他

这诸般往事,闪电般从他脑际闪过,他回头望望眼前五个昔年效忠于自己的兄弟,心中忽然生出依恋,暗道:“哼!过去我纵横江北,是何等的威风,只要我一句话,整个江北地面,立时会掀起滔天的风波,血流成河,尸骨堆山,冷面阎罗胡柏龄七个字,震荡着千万人心,不管是黑白水陆道上的人物,谁敢不遵我胡某的命令”

他眼睛中闪起冷傲的光芒,陶醉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只听出云龙姜宏长长一叹,说道:“自从盟首隐迹以后,江北绿林道上,已发生很大的变化,盟首的职位,已被别人取代”

胡柏龄冷哼了一声,接道:“什么?那一个有这样的胆量?他定是活得不耐领了!”

姜宏目睹胡柏龄争雄之心复起,只要再劝说一阵,不难说动,当下接道:“唉!提起那取代大哥盟首职位之人,实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他不但身负绝世武功,且更擅各种奇毒的暗器,谁也不知他出身来历,只要他一出手,对方不死必伤,他出没江北一带,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可是他已取代大哥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一般效忠大哥的旧时兄弟,伤亡在他奇毒暗器之下的,更是难以数计”

胡柏龄冷哼了两声,虬须暴起,根根如针,接道:“有这等事,他比少林寺天明大师如何?”

出云龙乃是被少林逐出门墙的弟子,一听冷面阎罗提起了少林,不禁微感脸上一热,接道:“天明大师乃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功力绝世,技业无双,量那人也不是敌手。”

冷面阎罗胡柏龄面稍见缓和,微微一笑,道:“江北道上,有了这么一个人物,我竟然一点不知”忽然想起自己这几年来,和娇妻遁迹深山,已不问江湖是非,自然不知绿林形势,当下改口说道:“想你们一定会过此人,且把他形貌,及使用何种兵刃暗器,先说给我听听。”

姜宏回头望了同来的四个义弟一眼,脸色十分尴尬的说道:“说来惭愧至极,我们虽和他动过手,但却未看到庐山面目,一则他武功太高,来去无声无息,再者他故作诡异,面上经常罩着黑纱。”

胡柏龄皱皱眉头,道:“他用的什么兵器?”

姜宏又被问的呆了一呆,道:“我们和他动手之时,并未见他使用兵刃。”

胡柏龄冷哼了一声,道:“那你们是被人家赤手空拳打败了?”

江北五龙同时脸上一红,答道:“我等学艺不精,有辱大哥威名,愿领责骂。”

胡柏龄忽的双眉一扬,神采横飞,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想不到在我胡某人归隐之后,江北绿林道上,竟出了这等奇才,那倒要会他一会。”

飞天龙何宗辉突然插嘴接道:“大哥的江北绿林旧部,已有部份变节,投效那蒙面怪人,几个忠于大哥的兄弟,不是被迫流亡天涯,就是伤亡在那人手下,单单余下我们兄弟五人,终年奔走在深山大泽之中,人迹罕到之处,一面逃避追踪铁蹄,数年奔波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大哥,但望盟主体念旧时兄弟一番追随情意,答允重出江湖,再整江北霸业,一则替那些被迫流浪天涯的兄弟们出一口气,再者也可告慰丧亡兄弟们九泉阴灵。”

这几句话说的凄凄动人,胡柏龄果然被勾起旧时情意,只觉胸中热血翻腾,豪气勃发,双目神光一闪,说道:“既有这等事情”

忽听一声幽幽清音,响自身侧,说道:“大哥,我想那丢在荒林中的孩子,实在可怜极啦,求求你答应我去把他抱回来吧。”

胡柏龄心头一凛,慌忙把欲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只见娇妻满脸怜惜神情,两行清泪正缓缓顺腮而下。

原来她一直在想着那荒林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根本就未听几人说些什么。

江北五龙一直未敢仔细打量那勒马身侧的玄衣少妇,此刻听得那幽幽清音,有似黄莺歌唱悦耳动人,再也忍耐不住,不约而同,转脸望了一眼。

只见一个轻颦黛眉,满腔幽怨的绝世美人,眼神中满含着乞怜神情,疑注着冷面阎罗,那照人容光,艳丽不可逼视,看了一阵,五个人同时别过头去。

只听胡柏龄柔和的说道:“好吧,咱们就转去抱他回来。”

玄衣少妇忽然绽唇一笑,陡然放马,疾向来路奔去。胡柏龄不再理会江北五龙,一抖缰,疾向那玄衣少妇追去。

江北五龙相互望了一眼,也纷纷跃上马背,放辔追去。

转眼间已回到林边,只见那身受重伤的孩子,仰卧在地,瞪着一双黑白分明,又大又圆的眼睛,呆呆望着飘落的黄叶原来他自经谷寒香替他敷过“止血生肌散”后,伤疼已止,精神也好转不少。

谷寒香眼看孩子无恙,心头大喜,距孩子还有一丈多远,两脚微一用力,呼的一声,跃离马背,但见披蓬飘飞,人已落脚在孩子身侧,两臂一探,已把孩子抱在怀中,那知她动作过急,震动了孩子伤口,但见他一皱眉头,涌出来两眶泪水,但竟没有哭出声来。

谷寒香却吓的“啊哟”一声,急把孩子搂在怀中,神色间无限愧疚,怜惜。

她一生之中,从未经历过这等情事,此刻怀中抱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孩子,只觉心中惶惶不安,恨不得一下子把孩子身上伤势医好,让他和别人的孩子一样跳跃玩乐

胡柏龄看她一付不知所措的模样,别有一种动人娇态,忍不住笑道:“看你那等惊慌模样,日后自己生了孩子,不知要把你累成什么样了。”

那知这一句无心之言,却触动了谷寒香的心事,只听她幽幽说道:“这几年来,我看到人家夫妇带孩子玩耍,心里老是想到,几时我也能生个孩子,我就心满意足啦,唉!谁知一年一年的过去,我日夜所梦想的希望,始终未曾实现,如果我这一生不能替大哥生儿育女,死在九泉之下,我也不能安心”

胡柏龄黯然一笑,道:“香妹不必为此烦心,这事情怪不得你,我这半生作的坏事太多,两手血腥,满身罪恶,所以才迁怒皇天,绝我子嗣。”谷寒香凄凉一笑,道:“自我结识大哥以来,从未见你做过一件坏事,定然是我不好,不会生养儿女”

她说到伤心之处,竟然满眶泪水,濡濡欲滴。

胡柏龄忽然微微一笑,接道:“你既然这等喜爱孩子,咱们就把这个孩子收留抚养,好也不好?”

谷寒香听得微微一怔,道:“我知大哥是为了怜我惜我,才要收留这个孩子,只怕你心中不会真的答应。”

胡柏龄笑道:“我几时骗过你啦,只要你每天能够生活得快快活活,就是让我受尽千般苦难折磨,我心里也是一样的快乐。”

谷寒香口中轻轻嗯了一声,道:“唉,大哥待我太好了”娇躯慢慢向胡柏龄怀中偎去。

忽见数丈之外,站着江北五龙,几人都不敢站在近处,但十道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瞧着两人。

两人情爱,虽然深挚无比,但在江北五龙十目注视之下,不由谷寒香不生羞意,娇躯快投入胡柏龄怀中之时,忽然一跃,掠着胡柏龄衣服而过。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咱们既然收养了人家孩子,也该把孩子亲生父母的尸体埋葬起来。”两人奔入林中,找到那两具并卧的尸体,胡柏龄拔出背上长剑,就地挖掘起来,他功力深厚,两臂有千钧神力,树林内虽然是坚硬的砂石地,但他挖掘得却毫不费力,但见寒光闪动,片刻之间,已挖成一个八尺长短,三尺宽窄,五尺深浅的土坑。

他还剑入鞘,望着那两具并卧的男女尸体,不禁心生感慨,暗自笑道:“我胡柏龄一生中,只知杀人之事,今日却来埋葬被别人杀死之人。”

只见他轻探双臂,先把那男子尸体,放入坑中,然后又把女人尸体捧起,正待放入坑中之时,忽听一声轻响,一粒龙眼大小,银光灿烂之物,由那女尸身上滚落下来。

虽然是一瞥之间,但因他目光锐利,已然看清那圆形银球之上,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只觉心头一震,双手一松,竟把那女尸摔入了土坑之中。

他不愿让娇妻看出他惊恐之色,慌忙低下头去,借着移放那女尸机会,随手捡起滚落在地上的银球,藏入怀中。

谷寒香帮他填好土坑,一齐走出树林,只见江北五龙一排并立林外,一见两人出林远远的恭身相迎。

冷面阎罗微微皱眉头,转脸对谷寒香笑道:“这五人都是我昔年旧部,已有数年不见,今日无意相逢,他们仍然眷恋旧情,苦苦求我收留,不过,我已洗手不染血腥,自然不能再和他们混在一起,待我去把他们赶走”

其实胡柏龄这几句话,并非由衷之言,他想到这次重履江湖,争夺那绿林盟首之位,不但要迭经惨烈搏斗,而且生死难料,即是侥幸成功,也必得有几个心腹部属追随身侧,以便相助,但因他一心向善,深悔已往之错,江北五龙在江湖上恶迹昭彰,他虽有留用五龙之心,但却不便启口说出。

只听谷寒香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大哥,你既然决心争雄北岳,那就不如带着他们一同去,本来,我的武功就差,无能助你,眼下我还要照顾孩子,更是无法再帮忙,带着他们也好多个帮手。”

胡柏龄叹道:“这般人昔年助我为恶,确是极好帮手,可是现在我已深悟前非,想以有生余年,作几件大快人心,或是有益人间的事,以赎前愆,只怕五人野性难驯,再作些大背我心愿之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谷寒香道:“自我和大哥结识之后,总是听你谈起昔年所犯过错,可是我们相处数年,却未见你作过一件错事。”

胡柏龄淡淡一笑,道:“待我去问问他们,如他们愿放下屠刀,撒开孽网,改过向善,我就带他们同去北岳,要是未有改过之心,哼,那我就先替江北民间除一大害”说到最后,环眼中神光暴射,眉宇间隐现杀机,一连几个起落,已到江北五龙身前数尺。

江北五龙之中,出云龙姜宏最为机警,一看胡柏龄来势不对,立时抱拳一礼,笑道:

“大哥也不替我们引见引见嫂夫人,致使兄弟们未向大嫂请安。”

胡柏龄冷笑一声,道:“你们五个苦苦找我,想必是为了那位新任江北绿林的盟主,未能善待你们,想借我胡某之力,替你除去强敌,是也不是”他略一停顿,不待江北五龙接口,又道:“可是我已发誓洗手,不再妄杀一个好人,只怕你们一场心机是白费了。”说话之时,已暗中运集了功力,蓄势待发。

江北五龙互相望了一眼,倏然跃合一起。

原来五龙目睹胡柏龄面露杀机,怕他陡然出手,几人自知无一人能接他一击,只一出手,必有人立毙掌下,是以跃集一起,准备合五人之力,接他一掌,五人十余年奔走江湖,始终寸步未离,平时遇上强敌,总是一齐出手,早已心意相通,只那一眼互望,已然传达了各人心中之意。

胡柏龄看五人竟图合力拒挡,不觉脸色大变,缓缓举起右手,道:“好啊!你们就合力接我一掌试试。”

江北五龙知他功力深厚,一击威势,有如山崩海啸,那里还敢答话,个个凝神运功,十道目光,齐注冷面阎罗。

胡柏龄正待落掌下劈,恕听谷寒香娇婉的声音在身侧响道:“大哥,你不能伤他们”

冷面阎罗回望娇妻一眼,倏然收掌,跃退五步,说道:“念你们昔年一番追随心意,放你们一条生路,快些上马去吧。”

江北五龙眼看昔日的龙头大哥,竟这般义尽情绝,不禁同声黯然一叹,翻身上马,正待放辔而去,忽又闻那玄衣少妇说道:“大哥这样对待你旧时朋友,不觉太伤他们的心么?唉!

大哥为什么不劝他们改除旧恶,洗心向善帮你作些好事呢?”

胡柏龄还未答话,忽见江北五龙同时一勒缰绳,转过马头,缓缓下马,一齐走到胡柏龄身前,躬身说道:“大哥都能深悟前非,立志向善,我等罪孽恶行,较大哥何至深重十倍,大哥如肯念及旧日一番追随之情,允把我等收留身侧,我等极愿追随大哥,做几件大快人心之事,也可稍赎前愆。”

冷面阎罗冷笑一声,道:“一个人从罪恶之中,拔身向善,岂是一件容易之事,且不去说什么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话,单就内受同道排斥追杀,外难获一般正大门派中人的谅解,这两面受气之事,岂能使一个出身绿林,杀人成性的人所能忍受得了?”

出云龙姜宏忽然提高声音道:“我等五人,都是出身武林正大门户,只因少不更事,受了绿林中人物诱惑,叛离师门,私逃下山,那知一入讧湖,立即陷入泥淖,不克自拔,积恶愈深,恶性愈大,转眼间十五寒暑,自从大哥归隐之后,我等眼看一般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大都身遭惨报,但仍不知悔悟前非,反而激起满腹怨忿,一心一意的要找大哥替他们报仇,自己却不知反省,在这十五年中,造了多少孽,妄杀了多少好人,今闻大嫂几句警言,愿以余生之年,追随大哥身后,做几件心安理得的事情出来,也可稍减内心愧疚痛苦,纵受千刀万剐之罪,亦在所不惜。”他这话一说完,钱炳、何宗辉、李杰、刘震等立时一齐接口求道:

“姜兄之言,正是我等心意,只祈大哥答允让我等追随左右,既可予我等自新之机,也可为大哥略效微劳。”

胡柏龄仰脸一阵大笑,道:“如果你们真有此心,从今以后,我们仍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他突然一整脸色,环目上神光闪闪,接道:“如有人口不应心,那就不如趁早走开,免得日后悔恨无及。”

江北五龙一齐躬身答道:“纵然粉身碎骨,亦无半句怨言,但请大哥放心。”

胡柏龄听五人说的斩钉截铁,脸上毫无半点犹豫之色,不禁心头一喜,笑道:“你们既然有这等向善之心,我自然欢迎”忽的一扬左臂,拔出背上长剑,反手投掷而出,但见寒光电奔,红穗耀目,冷芒过处,一株碗口粗细的榆树,应手而断。

剑断榆树,余力不衰,又穿透数尺外一株合抱的大白杨树,没及剑柄。

江北五龙看他掷出剑势,威力惊人,个个看的一呆。

出云龙姜宏惊叹一声,说道:“大哥功力较昔年又精进很多了。”

胡柏龄哈哈一阵大笑,道:“如果那位兄弟背弃今日之言,此树就是他的榜样。”

江北五龙齐声答道:“我等如有违背今日约言之处,任凭大哥处置,如果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胡柏龄看五人一齐立下重誓,心中甚是高兴,笑道:“非是小兄怀疑诸位兄弟,实因那积恶返善之行,乃大不易为之事,如非发之于心,实难望其有成,诸位兄弟既能迷途知返,深悔前非,望能以无上智慧、定力,扫净灵台,要知半生作恶,已成积习,一旦想放下屠刀,谈何容易,非有极大智慧定力莫办。”他忽然回顾娇妻一眼,接道:“如以我昔年作为,罪恶之深,较诸位更有过之,只因遇得你们大嫂,忽然由罪恶深渊之中,觉醒过来,她本身的善良纯洁,固然给我莫大启示,但更重要的是她对我百般的深挚情意,这使我想到无数的善良人家,无数的恩爱夫妇,只因我们一念妄动,使别人骨肉离散,家破人亡,每每忆念及此,就恨不得拔剑自刎,以求心安”他仰天一声长叹,接道:“但转念又想到此身既可为恶,为什么不可以行善,不瞒诸位,小兄近年之内,也曾暗中做过几件大快人心的事,虽然一样手染血腥,但心境却是大不相同,侠盗之分,善恶之行,全都系于一念之间,此中微妙,极难用口舌解说,何况一个人骤然间去恶向善,既不能获得武林正大门户出身的侠义中人物相信,又开罪了绿林中的朋友,造成了两面受敌之局,非有强大的定力决心,实难忍受,我这次明目张胆,重履江湖,表面上赶赴北岳,争夺天下绿林盟主之位,其实是想借那绿林盟主身份,假道行善,以稍减心中愧疚而已。”

出云龙姜宏正色说道:“大哥既有造福天下苍生之心,我等自当竭尽绵薄,助大哥一臂之力。”

胡柏龄道:“这次北岳之会,群集了天下绿林道中高手,成败之数,殊难预料,只能尽其在我,成败听天了。”说罢,步入树林,拔出长剑,还入鞘中,当先跃上马背,放辔疾奔,谷寒香和江北五龙也纷纷跃上马鞍,七骑长程健马,直放北岳。

经过了三天紧赶,第四日中午时分,已到恒山脚下。

胡柏龄默算那绿林大会日期,相距还有五天时间,正好借这数日功夫,找处僻静所在住下,一则养息精神,二则以保行踪隐密,心志一动,回头对谷寒香道:“现下相距那绿林大会之期,尚有五日,我想先进山中,找一处幽静的山谷住下,免得暴露行踪,也可静静的养息一下。”

谷寒香笑道:“咱们这几年来,不是常常露宿在荒山幽谷么?不管那一天,我不都是过的很快活么”她忽然低头望了怀中的孩子一眼,脸上笑容突然敛去,道:“唉!可是现在咱们有了这一个孩子,事情就不同了,这几日因为兼程赶路,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如再露宿荒山幽谷之中,受那风吹雨打,我怕他忍受不了?”

出云龙姜宏微微一笑,接道:“深山大泽之中,有的是天然突岩石洞,有些比人工所建的高楼画阁,还要舒服的多,至于吃喝之物,我已在途中采办许多,尽够我们几人十日之用,嫂夫人但请放心入山就是。”

谷寒香忽的展颜笑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担心着这孩子伤势,人都想糊涂了。”

胡柏龄望着娇妻眉宇间隐现的倦容,心中十分怜惜,说道:“这几日来,你一直抱着他,片刻都不肯休息,孩子虽然要紧,但你就一点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么?”

只听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大哥那止血生肌散,本是疗治刀伤的灵药仙品,不知为什么竟似失了灵效一般,我已替他敷用数次了,伤势还未见好。”

胡柏龄微微摇头,欲言又止,深吟半晌,才说:“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受那等重伤,流血甚多,虽用止血生肌散,但也非短期内能够复原,再休息几日,自然会好,你不必过分担心。”

其实他已看出孩子不只是外受刀伤,而且内腑也受伤不轻,是以在初敷止血生肌散后,大见神效,但却如昙花一现,数日来伤势不但未见起色,反而愈来愈见沉重,他早已看出孩子难再施救,只因怕伤娇妻芳心,不忍出口,只有待他油尽灯干,自行熄灭生命火焰了。

他暗里叹息一阵,纵骑带路入山,走了四五里路,山势已转险恶,举目危峰横阻,绝壑拦路,坐骑已无法越渡。处此情景,七人只得弃马步行,翻过两座山岭,到一处幽谷的入口所在。

胡柏龄回望娇妻一眼,转身对江北五龙说道:“如果我记忆不错,这处幽谷,距那天下绿林聚会争雄的寒碧崖,只不过二十几里,咱们就此各自找处凄身所在,休息几日,既可恢复旅途疲劳,又可就近窥探敌情。”

谷寒香转动星目,打量幽谷景色,只见千寻峭壁,挟持着一道蜿蜒伸展的山谷,谷中满生翠松绿苔,景物十分清美,只是略觉阴沉一些。

她低头望望怀中身受重伤的孩子,几天来似乎又瘦了不少,只见他双目紧闭,睡的异常沉熟,心中甚感不安的笑道:“如是我一个人跟大哥住在寒雪冰潭之中,我也会过的很快乐,可是这孩子伤势未愈,如果露宿在风霜之下”

胡柏龄微微一笑,接道:“十年之前,我曾在这里停留半月时间,记忆之中,在这座幽谷之内,有一座很宽大的山洞,足可容我们几人存息,我们先入谷中瞧瞧,如果你觉着不好,再深入寻找一处使你满意的地方。”他长相本极威猛,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使人一见之下,心头凛凛生畏,但对待娇妻,却是和蔼异常,言来深情款款。

谷寒香粉颊上绽出盈盈的笑意,道:“为了孩子,近日来我常常和你争执,惹你生气,唉!早知这样,我就不带他啦。”她低头望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笑容逐渐隐失,泛起满腔怜惜之色。

胡柏龄目睹娇妻感伤之情,不禁心头一凛,暗道:看她神态,又对怀中孩子,生出挚深的情爱,他如一旦不治而夭折,这忧苦感伤的折磨,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我必需想法子救这孩子性命。

心中寻思着疗救孩子之法,人却缓步向前走去。江北五龙个个小心翼翼跟随他的身后,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位昔年纵横江北道上,被人尊奉为绿林盟主的一代豪雄,虽已洗面革心,痛悔已往过错,全意向善,但昔年的余威,仍然使江北五龙心怀着无比的畏惧,只怕出言触怒于他,虽然看出他有着很沉重的心事,但却不敢妄出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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