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绵堂声音严厉:“开你的车!都给听好了,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开车到苏州老家,避下风头,义爷问起,就说我到外地办事,10天后回来。”
小马六和司机全心惊胆战的望着他,点头称是,那绵堂这才感到精疲力竭,闭目稳定了好一会儿,细细瑞详着我的脸:“你要陪我到乡下养下腿了,可好?”
我伸手摸他的腿,歉意道:“好,我陪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在大街道路口,把小马六放下车,车继续开往苏州。
“我已找到山鬼的尸体,已安葬在万国公墓上了,临走前,我们去祭祀下他吧。”
我低首垂目,静默持续了好长一阵子,我担心看着他苍白的脸,血流得必须止住,大动脉血流过多会死人的,我摇了摇头:“等我们回来再去吧,先把伤养好。”
“好。我听你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一把搂我在怀里,两只眼睛机灵地地我脸上搜寻着,在他面前,笼罩着死亡的阴影退却了,声音温柔得叫人奇怪,“不要怕,猫猫,我在。”
世界上再不有人能像那绵堂那样把我的名字叫成‘猫猫’,这个表示愚蠢亲昵称呼说得那么的甜,哪怕他在开玩笑的时候,可是这会儿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抬起我神情痛苦的眼睛向他脸看,不知什么缘故,我看到那张毫无表情、谜一样的脸却得到安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不没法预言、冷酷无情的人。也许那是因为像他经常所说那样,我和他太相像了,有时我了在想,除了鬼哥是我兄长,小马六们是我的跟班,白薇是我闺房蜜友之外,唯一熟悉自己的人,只有那绵堂。
我顾不住痛哭起来,长久以来盘踞在我心头的恐惧像海啸将我淹没,我用拳头捶打着他胸,发泄着情绪,话不停的往上冒,快得我没有法说出口。我可以什么都告诉他,他自己一向也这么坏,所以他不会审批我的:“鬼哥是我唯一的朋友和亲人,我从小就被人欺负,鬼哥总像影子一样,毫不引人注目标地守卫在我身边,爱着我,怀着无限的忠诚盲目在为我打架斗殴,跟贫困斗,跟嬷嬷们斗,就是为了我。他死了,他死了,他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好日子才开始,他走了,我可怎么办?我——我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
现在的我已感觉不到悲伤或懊悔,也感觉不到恐惧或是惊慌了,我只感到精疲力竭,只感到自己的心就像钟表一样,在沉闷地、机械地运动着。
他要是敢嘲笑我的话,我当时就会活不下去的,可是他没有嘲笑。
那绵堂紧紧搂着我,厚实的胸膛里发出嗡嗡隆声传到我耳边:“猫猫,你碰到最坏最坏的事情本身就非常坏,因为你为碰到最坏的事情以后,任何事情再也不可能真正使你害怕了。我曾在小时候遇到被仇家大屠杀,当时我钻进了树丛中躲了起来,我躲在那里,看见家里房子起火,看见仇家扒下兄弟姐妹的头颅,我只能藏在躲藏之地,他们把母亲拖出来杀死离我只有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人还用短斧劈了她的头颅,而我就在附近观看了一切,打那时起,我什么事地不怕,什么人也不怕了,因为最坏最坏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你也一样,让我保护你。”
我振惊倾听着那绵堂平静的描述,他这次讲话一反常态,即没有嘻嘻哈哈的嘲弄,也没有含沙射影,就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在说话,就像别的人在相互交谈时那样。他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这还是破题儿第一次。
他也和我一样!
“可是我害怕失去,我什么都没有了。”
“别蠢里蠢气,猫猫,你这辈子从来没有害怕过。”
他这会儿在取笑,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亮光,但是我不在意。他那双手是那么的温暖和结实,紧紧地握着是那么叫人宽慰。
“那绵堂,是我把鬼哥逼死的,我们本不应到上海来,可要不是我任性到上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确实是我!我一直在想,等我们有了些钱,我不怕饿肚子了,我会报答鬼哥,现在,他已经死了,太晚了。我没有亲人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了。”眼泪从我的脸上滚滚直流也顾不上了,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都掐到他的肉里去了。
“鬼哥不是你为了救你才死的,他是有自己信仰的人,他死得荡气回肠。”他的声音平静的,起了安慰的作用。
“别说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人我紧紧握着的双手中伸出来,从衣兜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绢,“猫猫,快变花脸猫了,快擦擦。”
我接过他的手绢,擦我那张潮湿的脸,不知不觉地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好像我把负担转移到他的宽阔的肩膀上去似的。他显得那么能干和沉着,甚至他的嘴向上一动都能让我得到安慰,他让我的苦恼和慌乱平息。
这时,那绵堂死死抓好紧车沿,额上表筋暴起,强咬牙关才没有喊出第二声来。
车缓缓行驶向郊外私人医院。
坐落在沪东郊区的圣保罗医院,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教会慈善医院,连同院长在内只有8名医护人员,这里护理员也大都是中国孤儿,院长助理却是一名外国人。。她们胸前的十字架和脸上纯洁的笑容交相辉映,18岁的安娜,就是笑容最动人,也是基督教。
那绵堂失血过多已处于昏迷状态,直挺挺地躺着,双目紧闭,嘴唇已经咬破,有血缘腮流下,身上的绷带已然被血浸透了,他立即被推进了手那绵堂在翌日上午才醒来术室进行包扎,安娜显然和那绵堂是认识的,她不停地祷告着。
当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一双碧绿深色的眸子,映衬在雪样的方巾下,戴着口罩的下巴微扬,正在伸臂吊瓶,很快那眼睛就和他对视在一处,露出些惊喜来,一双眸子全是溢水的温柔的妩媚:“堂,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已渡过了手术危险期。”
那绵堂环视着静谧雪白的病房,我就坐在他身边,他费力一笑:“谢谢。安娜,我向你介绍下,这是我未婚妻—猫九九。”
比起一天一夜受到的惊吓,这句话更让我受到惊诧,我急道:“喂,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那绵堂正努力恢复大脑对身体的支配权,听了我这话动了一下,立刻有尖锐的痛感从大腿肌肉上袭来,笑容一下凝住。
我本来一时冲动,想对他照实说出自己对他的看法,可是硬压下去了,因为他现在为我而受伤,可是青樱嬷嬷说过,若要多抓苍蝇,用醋不如用糖,我打算抓住这只苍蝇,好好治治,让他永远不能再摆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