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1 / 2)

欧洲有一个近代社会,中国实际上是没有的。近代社会与古代社会的区别是什么?最大区别,古代的欧洲是国王、贵族说了算,近代则是大资本家、大地主说了算。到了现代,最少在理论上,不再是大资本家和大地主说了算了。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不管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资本主义国家,理论上国家权力属于人民。不同的是人民怎么行使权力,如何监督权力。

唐宋两朝,在中国历史上是非常特殊的。有日本学者提出唐宋变革之说,进而认为,从宋代开始中国进入了所谓近代社会。很显然,日本人对历史的认识非常奇特,脑回路很难被中国人理解。有中国学者附和这种说法,他们既不理解中国历史,也不明白什么是近代社会。

把国家权力从神权解放出来,进而消灭了王权,是欧洲国家的革命。把国家权力从天命中解放出来,交给人民,是中国的革命。

王宵猎提出天命即是天下人心,算是改变了执政基础,未来如何难以预料。

看看三人,陈与义面色惨白,邵凌和牛皋两人倒是面色如常,王宵猎心中点头。显然,对于现在的文人来说,自己的说法过于离经叛道,让他们接受不容易。

沉默了一会,王宵猎道:“对军队的改造,就从这上面着手。因为万民之心就代表着天命,军队必须要顺应民心。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保家卫国,而不是当兵吃粮。所以我们的军队,招良民,而不是游手好闲、好勇斗狠之人。大家不同的身份,走进军队来,保卫我们的国家,没有高低贵贱,所以要官兵平等。军队有军纪,作战有军功,能力有高下,担任不同的职务,就有不同职务的要求。军纪要严,军功要统记清楚,官要任能,是军队的工作。”

陈与义点了点头。最后实在忍不住,道:“观察说的话,实际都有道理。不谈天命即人心,实际不会有人反对。说天命即人心,就违背了数千年的儒家之论。”

“儒家之论是什么?”王宵猎摇了摇头。“孔孟论述其学的时候,天下封建,一周天子耳。所以讲的是事君要忠,做事有礼。如果所事的君不值得效忠呢?无非乘船浮于海而已。所以儒家说,邦有道则显,邦无道则隐。现在不是封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金军南犯,山河破碎,百姓也深受其害。就是要隐又能隐到哪里呢?只能够愤而起身,执干戈卫社稷!”

陈与义擦了擦汗,再不说话。

王宵猎道:“思想的转变,其实最难。今天我说的话,你们记住,回去仔细想想。若有道理,想一想是什么道理。若觉得没有道理,那想一想为什么没有道理。我们做事情,不能够人家说什么,我们就觉得是什么。思想通了,则就万事皆通,事情就好做了。”

牛皋道:“观察说的,自然就是对的。我们打仗的人,想这么多做什么?”

王宵猎道:“指挥打仗的将军,一样是要想的。为什么打仗?难道只是我对你们好?”

见牛皋还要再说,王宵猎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讲了。今天我说的话,你们回去想一想,想好了再跟我说。只有把思想理顺了,才能进行军中整顿。”

三人叉手称是。

王宵猎对陈与义道:“除此之外,参议还有一件大事要做。救陕州的时候,你带着不少书手参与了战事,把遇到的一切都记了下来。若有空闲时,招些得力的书手来,把这些整理出来。把路上遇到的百姓的事情,分成一个一个故事。尽量简单明白,要让普通百姓也能看明白。若有必要,可以从城中招些说话的来,让他们帮忙。金军南犯,多少百姓遭殃,世上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惨事。我们要记下来,让后人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不能够几十后之后,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了。”

第295章 陈州龙蛇

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夜色,陈与义觉得头皮发凉。今天王宵猎说的话,实在太过于震撼,让陈与义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不管邵凌和牛皋两人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假听不明白,他们是武将,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对他们的约束都不大。陈与义不同,作为文臣,不能装糊涂。

在军队中的文臣,实际上是受到歧视的。不过这个时候,山河破碎,风雨飘摇,陈与义并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不过,当王宵猎说要用民心来代表天命的时候,让陈与义深深怀疑自己的选择。

陈与义不怕王宵猎有反心。手下八州军,有兵五万,王宵猎有自立的念头正常不过。只要没有真正打出反旗,没有投敌,宋朝对于统兵大将比较宽容。陈与义出身世家,不可能因为王宵猎的想法,而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陈与义不能接受的是改变天命的说法。这不只是有反意,而是直接动摇了统治基础。天子禀天命而临天下,代天牧民。有的受万民爱载,但被天下百姓唾弃的也不少。如果百姓反对,就说明皇帝的天命不在了,那岂不是天下大乱?皇帝理政,岂不是要讨好百姓?由此带来一系列问题,说也说不尽。

想了很久,陈与义叹了口气。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在王宵猎属下,到底对也不对。

其实王宵猎的意思,陈与义的工作,应该与后世的政治工作类似。只是一旦涉及到政治工作,就不能不涉及到统治基础,不得不涉及到治国理论。王宵猎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治国理论。这种治国理论到底关联多少问题,其实王宵猎自己也没有想的很清楚。

陈州城里,冯长宁用罢早饭。到了偏厅,士卒上了茶来,坐在那里悠闲喝茶。

副将卢丙颜进来。道:“镇抚,这些日子有一伙强人到了蔡口镇,杀了那里的阮员外,占住了阮家庄。日常也不骚扰百姓,只是庄子防守很严。”

冯长宁道:“是什么人?附近我看在眼里的,只有舞阳县的董平。他是本地大族,手下一千余好汉,不好对付。其他人,都不放在我眼里!”

卢丙颜道:“末将查探过了,不是董观察的人。这伙人骤然而起,应该是有来路的。”

冯长宁笑道:“不是董平的人,那就不怕了。再有来路,到了我的陈州,也要听我的吩咐!”

卢丙颜沉默了一会。道:“镇抚,末将是担心,莫不是蔡州派人来?”

听了这话,冯长宁猛地站起来。把茶重重地拍在桌上,在厅里不住地转圈。过了好一会,猛地转过头来道:“蔡州的汪若海,虽说被封了镇抚使,但依然是襄阳王观察属下。一个汪若海,不必怕他。可他有王观察势力,就不得不慎重!”

卢丙颜道:“是啊,王观察数万兵马,救过陕州,荆门又败了金国大将拔离速,非易与之辈。真是他派人来,我们倒不好去撩拨。”冯长宁点了点头:“好了,蔡口镇到底不是宛丘地盘,我们不多过问。你派几个人去,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做到心里有数。没搞清楚前,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卢丙颜点头称是。

冯长宁又道:“金国欲在中原一带立刘豫为帝,听说就是今年的事了。刘豫几次派人来,劝我与及早归顺他,必然高官厚禄。这几个月,可不能够出乱子。”

卢丙颜道:“镇抚真有意投靠刘豫?在他人手下为臣,终不似自己独霸一方!”

冯长宁连连摇头:“我虽然是陈、颍镇抚使,可能管的地方,也只有一座陈州城,算什么独霸一方!我不投刘豫,刘豫必然派人来攻,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你好好为我办事,等到我北上,提拔你为陈州的知州。那个时候,有我在朝廷里撑腰,你才真正能算得上独霸一方!”

卢丙颜听了大喜,急忙拱手向冯长宁道谢。

冯长宁道:“不是我不效忠宋室,实在陈州离朝廷过于遥远,诏命不达,有什么办法?再者周围都是群狼,陈州怎么待得下去!”

说完,冯长宁重重叹了口气。这都是实情,如果冯长宁在一个好地方,做镇抚使这种高官,怎么会有投靠刘豫的念头呢?现在陈州正处于宋金的前线,后方的王宵猎又不是个好说话的,就只剩下投刘豫一条路了。大丈夫生于世上,自然要轰轰烈烈,岂能老于户牖。

每一个叛国的人,都有无数理由。或是不得已,或是被人欺骗,甚至有的还说胸有大志,等着能够反正的一天。外人不需要理解、分析他们的理由,只要知道一点,他们是卖国贼就够了。至于有的人真的为他们仔细剖析,甚至为其辨解,那就纯粹是多余的,甚至有的人动机可疑。

中国绵延数千年,每到国家危亡的时候,总有仁人志士,舍生忘死,为这个国家流尽了他们最后的一滴血。这些人值得后人敬仰、歌颂,树碑立传,记住他们的功绩。但也从来不缺,为了利益,为了高官厚禄,甚至一时的扬眉吐气就投靠敌人,甘做走狗的人。这样的人自该被唾弃,被钉在耻辱柱上,告诫子孙这些人的罪恶。千万不要昧着良心,扬着自己自以为聪明的小脑袋瓜,为这些翻案。

颂扬我们该歌颂的,唾弃我们该批叛的,在爱国还是叛国这个最分明的舞台上,应该旗帜鲜明。

阮家庄,张均居中而座。下面每人面前一坛酒,一大碗肉,几个重要手下说说笑笑进来。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直是张均的理想。在王宵猎的军中,军纪森严,动辄得咎,可不敢这样放纵。现在自己在外,扮的是山大王,张均终于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

众人落座,张均道:“现在庄子里有二百多人,不是自夸,整个陈州我们也是一号人物了!”

王敢道:“岂能只看人数!观察有意,我们点起人马,今夜就可以夺了陈州城!现陈州境内,观察可以算是第一号人物!那个冯长宁,只守在城里,连城门都不敢出!”

张均摇了摇头:“你们不要只看冯长宁。那厮机缘巧合,官吏逃走之后,仗他是本地大户,谎报说自己守住了陈州,才做了镇抚使。现在的陈州境内,轮不到他来说话!”

陈承道:“依观察意思,现在陈州还有哪敢势力与我们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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