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说起这话来云淡风轻,观世音好像从祂神色中看到别的什么。祂的念力波动管没有表面上看着这样平稳,实际也就与一些刚飞升不久的神仙差不多。
观世音有些拿不准,祂现下情绪稳定得不像是在虚无中待过许久。可祂与天道的关系太过亲密,据说能够感知到对方的状态,是以她不知晓眼下花神究竟恢复到了何种地步。
“你……还记得什么?”她还是问了,为了天道运转的未来考量。
“你问什么?”花神温和地道,她似乎更能够游刃有余地掩盖属于邪神的本色,将自己伪装成善念的神明,“我都记得,这些年六道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晓。”
一如……从未离去。
观世音蓦地觉得祂们至高存在果然是可怕的,这一印象再度被加深了。天道中飞升晚的诸位还没有经历过被至高存在的深不可测支配的恐惧,那段时日祁空守着阴阳交界地的铺子深居简出,花神更是只留下一个不可说的名号。
“可以不用宣扬我归位的事,”花神轻叹一声,“我虽从未离去,可眼下的情形与千年前大有不同,我不希望诸位因我……”
祂顿了一下,方道:“或是天道的事,失了分寸。”
这并不像是随意的闲谈,而像是命令。花神从前并不喜与人打交道,倒让人忘了祂与诸天神佛巨大的身份差异。
“总之,一切照常就好,”花神拨弄着长明灯的焰火,好似感知不到灼烫的温度,“邪神归位并不会为六道造成任何本质性改变。”
“……一如天道意识消亡。”
祂没等到观世音回应,转念一想确实也没什么好回答的,自己不过说了些无意义的话,诸位知晓与否都毫无关系,便又轻笑一声。
“你没有祈愿要处理么?”祂慵懒地投去一瞥,“从前总说你是四大菩萨中最忙碌的一个。我看眼下太平盛世,求考运的倒是从未有过的多——最忙的想必是文殊了。”
其实还是有不同的,观世音想。
或许祂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花神每一次归来,都有着与前阵子截然不同的性情。
三千世界中无数碎片终于还是影响了祂的心性,换做以往断然不会撑着精力与她打趣,说上这许多。可这并未让祂身上的神性淡去,反而更接近至善——以怨气作为本源的神明竟然也会存在这样的念头么?
观世音看不透祂浅茶色眼中的情绪。祂方才提到天道的消亡,好像只是在公事公办地感到惋惜。平静之下掩藏的是花神与生俱来的傲气,祂的权威不容侵犯,哪怕是情绪这样难以控制的东西。
观世音问祂接下来的打算。
“好像没什么要事,”花神想了想,“先将人道的事处理一下,总不能继续上学。然后回神殿住着,不过神殿真的还能住人吗——这么多年了,天道都没能做到wi-fi全覆盖么?”
观世音:“……”
留着太多杂乱的记忆,不利于诸天神佛身心健康,长明灯真真是个好东西。
90?掩暗香
◎祂觉得自己不是野花。◎
说来漫长,其实一切也就发生在不过一日之间。
无端失踪想必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本不必要的困扰,原先的好些碎片世界线都仍在进行中,现下天道原身在鬼门分担了一部分,致使花神只在天道安生待着也能够将怨气的数量维持在一个安全的范围。
这样算来最为重要的碎片世界依旧是在沪都上学的那一个。因着天道的介入,许多原本能够轻易从档案中抹去的事情变得有迹可循起来,完全抹除需要费些功夫。
不过“宋晚”这个身份本就不应存在,花神抹去了这一条线,还记得她的人便很少了。
祂想起在宋晚的记忆中,许多事情其实是模糊的。例如她极少提起自己的家庭,说到父母的职业也仅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幼时的记忆更是只有些零碎拼凑的、像是硬要达成某个指标似的几件“大事”。
说到底花神魂魄碎片的“转生”,由下五道的定义来看,都是不存在的东西。所有的苦难只经过碎片这样一个中介,在此过程中被牵涉进来的人与物,都没有真正经历过这段故事。
她活在巨大的幻境之中,除了自己,没有人受到伤害。
怨气的消耗只是借助了已有的环境基础,并于其上造梦。周遭一切人与事都是幻想的产物——足够痛苦、真实,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皆为镜花水月。
可下五道众生从不会怀疑过往的真实性,记忆决定一个人,却又充满不确定性。在神明眼中思维是可操纵且最易改变的东西——尽管多数时候并不能面面俱到,可人类是无比相信自己的大脑。
至于更多的——实体与数据,只在一念之间便可彻底毁灭。
这本不是难事,可花神在人间逗留好几日,先解决的却并非宋晚的事。祂向祁空名义上的舍友询问后得知她从未回宿舍住过,继而回到了阴阳交界处那间杂货铺。
玻璃门乍一推开,祂便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撞到了大腿。
“嘶。”花神往后退了半步,多数是出于惊讶,祂并未察觉到这间杂货铺中有任何生命形式,除非……
“买点什么?本店支持各国阳间货币、冥币、肉身、灵魂、命格付款哦。”
竟是那常年在收银台竹篮里坐着的木偶,不知疲倦似的重复着这句话。它察觉有人来了,便蹦蹦跳跳地下了木台,一个没注意就撞到花神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