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京扯下头盔,发梢被汗水打湿,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下,漆黑的瞳眸像两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玻璃球:“玩够了再回去,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从这里回到她家路上免不了要花时间,无论林颂枝找什么理由都会被秦书玉戳穿,但她似乎是受到了被老师否认时心里冒出那股失落感的影响,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释放情绪,他这话像是给她喂了颗定心丸。
她大阔步跑向松软的沙滩,用鞋尖在滩面上画出一道道痕迹,又很快被上涨的海水吞没。
玩累了她又折返回来找谢淮京,挨着他坐下,看着他颈间垂落的白线:“我也想要。”
他小心地将另一只耳机塞进她耳廓,不过一个细小动作让谢淮京紧张得手心出汗,也就忽略了她耳朵烫人的温度。
外语歌手的声音从耳机出来,是电影怦然心动的主题曲,林颂枝侧眸看向他,注意到他面向自己的一面带着耳机。
谢淮京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直接道:“有话就说。”
他指了指自己带耳机的那边,“这会儿听不清楚。”
林颂枝当然知道他在扯谎,被他无厘头的话逗笑了,但她也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维护她想说又不愿说出口的心思,声音刚出来就被海浪声吞噬:“我有的时候其实很羡慕别人,这个世界上比我厉害、有天赋的人太多太多了。”
“我前天晚上半夜起来,听见他们说让我别学画画了,又烧钱又没天赋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谢淮京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她的妈妈和继父,他没有出声,试图营造出自己没听见她说话的假象。
“我肯定成为不了梵高,也不能靠画画吃饭……”
剩下的话被谢淮京突然的拥抱打断,他单手搂住她的肩膀,下巴蹭过她的额头,另一只手落在她头上,摩挲她柔软的黑发。
少年说话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那时他的声线还没完全成熟,很是清冽:“林颂枝,你永远不要因为任何人放弃你喜欢的事,我会帮你的,拼尽全力也会。”
剩下的话他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口,好像跟着咸湿的海风就此散在空中:你是我梦想的一部分,我所幻想的未来一直都有你的位置。
从回忆里抽身,林颂枝捏着泛黄的纸张,从她初初接触绘画时不成样的练手作,再到她的最后一张画,全都被他好好保留着。
她还记得彻底放弃绘画那天,她将家里一切跟画画有关的东西那两个大塑料袋装起来准备丢掉,谢淮京从她手里拿过去,理由是丢掉还不如卖给废品收购站,起码还能换点钱。
他混不吝的语气好像等着这一天很久了。
翻过来看见纸张背面用铅笔写着她的名字缩写和日期。
林颂枝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鼻翼发酸,纸张上的画作晕成一大团凌乱的线条和色彩,直到眼泪将纸张打湿,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哭了。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谢淮京不只是喜欢了她很多年,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她每一次进步,用这种方式承托她的梦想。
许久,“砰”的一声,画框掉落在地上,林颂枝蹲下身,双手捂住脸,眼泪渗入掌心纹路,化作嗡嗡的呜咽声。
——
谢淮京回到家的时候左右没看见林颂枝的身影,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才在客房看见被子下面蜷缩成一团的女孩,眼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林颂枝?”他上前几步,今天被在局上被几个人插科打诨延误了点时间,这会儿才快九点她怎么就要睡了?
看见她泛着红晕的脸,谢淮京伸手想去探探她额头,被林颂枝一把打掉,“我好困,你别撩我了。”
她声音细细的,像小猫爪子似的在他心里狠狠挠了一把。
这他妈到底是谁撩谁啊?
谢淮京放柔了音调哄她:“今天怎么这么早睡?”
“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冷。”林颂枝索性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其实她昨天就有点不舒服,但之前这种情况都是睡一觉就好了,刚刚洗了个澡出来反而觉得头晕脑热的厉害。
等了几分钟她没再听到谢淮京的声音,以为他走了,却忽觉身上一重,费力睁开厚重的眼皮,看见他又给自己盖了一床被子,单手环住她的肩膀借力让她坐起来,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抵上她唇瓣:“喝了。”
林颂枝闭着眼咕噜喝了两口,他掖好被子准备起身时,手指被人抓住。
“你陪我睡好不好?”话音刚落,她竟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她上学时很容易感冒,基本上是班上同学或者身边人有个头疼脑热就容易被感染,感冒时身体机能下降,对身边人会有股没来由的依赖。
手只攥到他一点点指尖,努力地拉着他。
“我去洗个澡。”谢淮京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走后,迷迷糊糊中林颂枝被困意拉扯着坠入梦乡,连睡也睡不安稳,她觉得有点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感觉到另一边床位的下陷,凭着本能蹭过去。
谢淮京先她一步,从背后搂住她,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掖好被角确定不会有冷空气跑进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