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然这一番话叫纪颜听得目瞪口呆,也让他有了茅塞顿开之感,没想到自家小姨一个疯了许多年的苦命女人嘴里,能说出这种洞彻事情的话语来,不由得为孙德抹了把汗,知道在芷然面前,他那点心眼,完全不会有什么作用。
得到芷然的点拨,重新瞧见了希望,纪颜的思路也就开阔了许多,不由道:“若非小姨提点,我还想不到这层,只是路子即便有效,也是治标不治本的,要是有个标本兼治的法子,才是最好不过。”
芷然一听,这就挑起了眉头,道:“标本兼治?这就是你们男人的事情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掺和这家国大事?不过我瞧着如今吐蕃的气势,倒像是他们打了胜仗一般,当年松州一战,难道不是妹夫献策,打败吐蕃么?”
果然,小姨什么都知道了……纪颜抹一把冷汗,倒也佩服芷然说得这么直接,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明明是自己出谋划策,击退吐蕃,怎么现在却反过来,烦恼都落在了自己和李世民的身上?天底下哪有打胜了仗还吃亏的道理?
一念至此,就见纪颜摇头苦笑了两声,叹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若是小姨入朝当官,只怕做个宰相都绰绰有余!对了,小姨怎会突然来访,也不带着小外甥来,好让我和他亲近。”
听他转移话题,芷然也就不再提之前的事情,只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这趟来,是给芷玲送镖局的账目来,我家相公那脑子,原本不合适做这些。因他苦求于我,芷玲也点了头,我才帮忙料理镖局事务,还不曾跟妹夫说起。至于大川么,天寒地冻的,也舍不得带他出来吹风。”
纪颜闻言一笑,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小姨愿意帮忙,便是最好不过,你与翠娘亲近,万事也好商量,如今我有要事,分身乏术,正愁人手不够呢!”
归根到底,孙德一手把握的镖局还是纪颜的产业,他这大老板就做得极不称职,一年到头也难得去看上几次,镖局里又都是些老粗爷们,打架运镖是一把好手,料理账目就两眼一抹黑,只因孙德那一本烂账,翠娘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
现如今有了芷然帮忙,才是真正救了孙德和翠娘,就听翠娘感慨道:“瞧了亲姐的账目,我才晓得之前白费了许多功夫,原来不是镖局的事情繁杂,而是姐夫把小事弄复杂了。有亲姐这水落石出的账目,我也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芷然闻言,一时笑道:“我家相公不用受小妹为难,也是得了解脱,你俩都得了清闲,可怜我累得够呛!要不是为着小妹和相公,我才不肯废这等心力,只愿你俩轻松些,我也算是值了!”
她嘴上抱怨,纪颜瞧她却十分轻松,就知道凭她的聪慧之处,那点账目根本不算什么,这便道一句“能者多劳”,起身道:“今日多谢小姨点拨,我却还有些事去做,就请小姨多陪陪翠娘,用过了晚饭再走!”
一听他要走,翠娘就着了急,连忙道:“相公今日辛苦,万事都等身子稍好些再忙吧!累垮了身子,才是耽误了大事!”
纪颜知道她体贴,这就握住她的手,道:“娘子放心,为夫自有主张,其实今日一劫,乃是天大的好事,冲破这生死玄关,我现在只觉得周身舒坦。而且腊月将至,万不该再有拖延,眼下我还得去拜访魏先生,也就是几步路而已。”
知道他心意坚决,翠娘也不便多劝,只得满怀着牵挂瞧他又出门去,才听芷然道:“妹子也别担心,妹夫是个有分寸的。只是委屈了你。”
缓了半天,纪颜这会儿也的确好过来许多,自从胸腹中那一股真气冲破玄关之后,他的五脏六腑都在自发稳健的鼓动,生机源源不绝,内里自有一番气象,只不过是因着气血有些损失,才叫他手脚无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魏征的府邸就在西坊边上,说是府邸,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小院,若是不知内情之人,绝不会相信当朝宰相,太子少师会住在这种地方,足见此人廉洁之处,直叫纪颜惭愧佩服,这就下马上前,对门房道:“劳驾,不知魏先生可在府中?”
那门房倒是认得纪颜,这就三两步上前来,恭敬道:“侯爷来了!可惜侯爷来得不巧,我家老爷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怕是不便见客,就不知侯爷……”
纪颜点点头,道:“无妨,我就是来探病的,劳烦通禀一声,瞧魏先生是否方便见我。”
话说到这一步,那门房也就没有办法,这就告罪,小跑着朝后院去了。眼瞧着魏征府上连奴仆都没有几个,通禀都要门房亲自去跑,就叫纪颜心生敬意,直直站在门口,不敢有丝毫不合礼数的地方。
没多久,就见那门房气喘吁吁跑回来,道:“老爷允了,侯爷请随我来!说来也是难得,这几日老爷染病,登门探病的也算不少,只有侯爷能得进去,就连……太子爷都被拦下了哩!”
太子也来看过魏征了么……纪颜心中盘算着,这就轻声道:“魏先生这等身份,有人来原不稀奇,只是有些话你自己心里晓得就是,说出来就要给先生招来祸端。”
门房连连点头,领着纪颜来到朝南卧房门外,道:“侯爷见谅,老爷病得重,实在无法起身相迎。”
道一声无妨,纪颜这就上前两步,朗声道:“学生纪颜,拜见魏先生!”
就听得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随即就有一道沙哑的嗓音响起,道:“来就来了,喊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么?进来罢,外面冷!寒舍简陋,委屈你了!夫人无须回避,新丰候也是个稳重之人。”
说话间,就见门扉推来,一股浓浓的药味弥漫出来,有一名衣着相貌都很朴素的妇人走出,道:“侯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