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兵者,诡道也。”
魏征这一番安排,就暗合了“虚则实之”的道理,让纪颜表现出足够的防备和不甘心,以此打消王家兄弟的顾虑,叫他们以为纪颜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对他放松警惕,才敢再次出手,掉进他的圈套。
否则照纪颜最开始的打算,派出一队跟原来人数相当的押运队伍,就显得过于直白明显,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即便是王世宁那么自负的人,也不会相信纪颜会这么愚蠢,就会察觉到他的心思,从而避开他的陷阱,叫他的打算落空,还要打草惊蛇。
这些布置算计,在魏征的眼里的确不算什么,王家兄弟加在一起,也不够他认真看上一眼,故而早在行动之前,就将对方的心思琢磨的一清二楚,两人再怎么闹腾,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纪颜闻听此言,连连点头,道:“就依先生所言,我这就遣派精锐人手,安排高手藏身其中,让他们觉得我有所防备,但还是无力与王氏抗衡。等他们派人劫杀,就叫他们瞧瞧军中高手的厉害,擒下几个活口,也算是留个人证!”
魏征笑笑,道:“好,这就算是中下之策了。只是你这茶叶不止要送一次,那些精锐也得寻个营生,如今天下太平,几年内再无战事,若能妥善安置那些有功的军士,对朝廷来说也是减轻了负担,就是你的功劳。”
听这话,纪颜福至心灵,连忙稽首,道:“多谢先生指点!我晓得要怎么做了!尉迟兄,就请你帮我网罗一批军中精锐,让他们跟着我过安稳日子,咱们借着这茶道上的生意,给弟兄们开一条平安的活路来!”
从刚才到现在,尉迟宝林一直处于懵比状态,也听不懂魏征的算计,也听不懂纪颜的配合,只知道他俩准备对太原王氏下手,却不知他们打算如何举动,就觉得头大如斗,偏生不敢开口发问,无奈得很。
好不容易听见一句跟自己有关的话,他这就连忙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跟老爹商量。吐蕃纳降之后,那大批的兵丁的确无处存身,打战时他们还能捞些油水,没战打就叫他们饿得发昏,与其叫他们到处惹事生非,倒不如都交给你去安排,反正在你手里,他们翻不起大浪来,就闯不出祸。”
尉迟宝林这番话说得难听,但纪颜和魏征都不住点头,就晓得这小子不是呆傻,而是直愣,叫他算计别人是强人所难,可军中的道理他却无所不知,也能明辨局势,晓得其中厉害。
李唐施行府兵制,打战所用的兵丁大多是从民间征召而来,这些兵丁里既有地主佃农,也有地痞无赖,尽皆自备铠甲,自带兵器,投身军中,成为府兵,就是为着建功立业,或者趁火打劫。
一旦爆发战争,府兵们就能靠着奋勇杀敌立下军功,也能靠着烧杀抢掠夺取金银财富,但凡打一场胜仗下来,就能让自己的身家翻上几番,远比种地经商来得划算很多,本质上是一种用性命博取富贵的捷径。
如今吐蕃投降,天下太平,大部分临时征召来的府兵都荣归故里,却还有一部分尝到甜头,又有本事的老油子不肯回去务农,成日里只想着惹事生非,着实叫尉迟敬德等一众将领头疼,又是拿他们无法,巴之不得有人愿意接手调教,好将这些祸端尽快脱手。
归根到底,还是应在一句“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打一场仗就有一辈子享不尽的富贵,谁还会乖乖回去挥汗如雨辛苦?其中更有甚者,本身就是不肯安生的混世魔王,就是天皇老子站在面前,也不能劝他们安生度日,才叫一众将领头疼不已,又是无法。
这会儿纪颜需要的,正是这部分令人头疼的老油子,尉迟宝林自然愿意大力配合,这就急忙忙回去跟他老爹商量,要把最难料理的那些刺头尽数推给纪颜麾下。
魏征总揽全局,自然知道纪颜的心思,微微点头也就嘱咐道:“你这样打算甚好,可谓一举两得,至于一应规矩,我都能为你疏通,也算是你帮了朝廷一个大忙,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太原那一批官吏也该整治,你只管放手去做就好,只要记着穷寇莫追,做事多留一分底线。”
纪颜轻声称是,这就恭送魏征离开,自己回转书房,写下诸多安排,发往太原。
那边尉迟敬德对纪颜的打算全力配合,没几天就从京畿附近挑选出上百名符合要求的刺头,一应集中在校场,等着纪颜来挑选。
这些位都是传说中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安生一刻就要闹腾一年的狠人,平常时候除非平乱征战,就连一般的主将都指使不动他们,全是因为纪颜在与吐蕃一战中立下了赫赫威名,他们对这位新丰候也心向往之,有道是“英雄惜英雄”,才愿意被聚拢在此处。
纪颜一早得了消息,自然不敢怠慢,始终他这事儿早一天解决,就能早一天去处心头大患,谁也不愿意自己老被别人拿捏着,这才着急着去接手这一批刺头。
还没到校场,纪颜就听见里面沸反盈天,几百个人高声说话吵闹的动静,比一般的牲口市场可厉害多了,更别说这几百人都是年富力强,气血充盈的汉子,谁也不甘落于下风,但凡身边有人动静稍大了点儿,就一定要扯着嗓子压过对方,就弄得像斗鸡场一样,各种喧嚣不绝于耳。
要不是尉迟敬德就在场中坐镇,这群刺头简直当场就能捉对打个你死我活,始终老将军的威仪还在,那一杆马槊伫立当场,谁也不想惹恼了他,被他一杆子打翻在地,在众人面前出丑。
纪颜见此场景,就是暗暗点头,心道:“正是要这些无法无天,无拘无束的好汉,才能助我一臂之力,给王氏一个厉害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