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的去世,在京城的暗流涌动中投下了一块巨石,一时间惊动大小官民人等,大家都赶往国公府为他送别。直到这会儿,才表现出他义薄云天的好处,表现出他受到万民爱戴与敬仰。
这几天里,纪颜都过得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晓得周围发生了什么,直到得秦琼出殡那天,眼瞧着棺椁灵柩抬出城门,他才稍稍回过神来,感觉到些许真切的痛苦之意。
接连几天,纪颜都没有瞧见秦怀道的身影,现在稍稍恢复了精神,才想起来过问一句,就听国公府老管家道:“启禀侯爷,小公子几日前就回了军中,原是那日国公西归,他却在陛下面前失仪,惹得陛下不喜,大公子随口说了他几句……”
纪颜心知肚明,所谓“随口说几句”,只怕还藏了不少冷言冷语,秦怀道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哪里能承受大哥再来冷语相待,自然无法承受,只怕已经逃回了军中去,独自忍受孤独与痛苦。
纪颜只觉得后悔,就不该把他抛在了脑后,眼下秦琼已然出殡,只怕他与国公府中的关系还会更差,就不知这小子的未来如何,自己确实有心无力,帮不到他。
纪颜理工科出身,自然不晓得历史的发展与定数。
秦琼死后,李世民追封他为徐州都督,胡国公,由他的大儿子继承他国公之位,维持秦氏一门的法统。至于秦怀道,则在不久后升任千牛备身,之后一直担任许多低阶官职,一辈子也没靠着父亲的身份博得丝毫好处,到去世也不过做到从六品上的官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太多足迹。
秦琼出殡之后,李世明哀痛太过,接连几日都不曾上朝理政。等他再一次召集超会,与文武百官相见的时候,整个人都老了许多,几乎在这几日之内白了一半的头发。
这一日,纪颜正在府中发呆,就听得驿站的驿官急匆匆赶来,将一封火漆密信交在他手中。才拆开密信,纪颜就浑身一震,才瞧见那信上开头写着两行大字,道:“茶叶在太原境内遭劫,似是太原王氏所为!”
他这几日都忙于秦琼的丧事,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模糊记得自己往太原发了一批茶叶,却不知道这批茶叶应该什么时候送到,也没有打听,也没有过问,要不是今天来了书信,只怕永远都不会想起这批茶叶来。
先前得益于魏征的茶税制度,纪颜以低价从南边收了一大批茶叶上来,这些茶叶通过炒制包装之后,一股脑送去了太原新开的分号,作为第一批产品,用来打开太原的茶叶市场。
谁也没有想到,这批茶叶从长安运往太原的路上,竟然遇上了悍匪,将押运茶叶的一队人手尽数杀死,还将几百斤茶叶抢夺一空,现场一片狼藉,叫人不忍直视。
几天后,马东没才收到消息,得知茶队遭人抢劫,还来不及前去现场调查,就听闻王氏在太原也开了一家茶楼,而且以低价提供上好的茶叶,品质与纪颜在京城提供的一般无二,曾去听雨阁喝过茶的太原百姓都赞不绝口,直说王家的茶得了听雨阁的真味。
心中隐约有些考量,马东没乔装打扮混进了王氏的茶楼查探,点杯茶刚喝一口,就一时惊怒交加,明知这批茶出自自家炒茶师傅只手,旁人绝不可能炒出这样的茶叶来,就晓得这正是之前在路上被劫走的茶叶,一时间恨不得当场报官,请求官府惩治这一批恶贼。
然而一时的激动过后,马东没就瞬间冷静下来,知道即便自己报官,也无法举证这批茶叶出自听雨阁,更无法证明是王氏之人截杀了茶队人马,只怕即便官府有心帮忙,也不可能颠倒是非黑白听他告诉。
更何况太原王氏在当地盘踞已久,与当地官府多少有些勾结,说不定自己贸然跑去报官,只会被官府判一个诬告良人之罪,到时候公道没有讨到,自己却送羊入虎口,无端给纪颜找许多麻烦,就叫他强忍着惊怒,修书给纪颜,请他来做主。
纪颜拿着信纸,两手忍不住颤抖,既是为了王氏的胆大妄为,也是为着牺牲的茶队人员。押送茶叶的队伍,都是他旧部的老兵,只因着他们曾为纪颜拼杀卖命,纪颜便不忍他们退伍后无依无靠,才给他们寻了这押送茶叶的活计,多少给他们些许银钱。
只是纪颜没有想到,明明是为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却不经意把他们推入了死地,都因为自己与太原王氏的恩怨,竟叫这批打吐蕃人都没有丧命的军士,死在了大唐地界之内。
纪颜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些兄弟,更不敢想,要如何面对他们的遗孀。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怒火,以及难以平息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胸口,化作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将青天都戳个窟窿,才能稍稍发泄许些。
怒急之下,就见他一抬手将那书信搓成飞灰,赤红着双眼迈步朝前堂走去,吼道:“去请尉迟宝林来!请魏征来!”
下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就一时间吓得不知所措,也不敢多问什么,这就飞奔出去,请了两人过来,只教这两人也一头雾水,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到了纪颜府中,尉迟宝林就被他浑身的煞气吓了一条,魏征倒是淡定,只稍稍一愣,就道:“太原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是不是王氏在暗中与你为难?”
“暗中?他们何必暗中,全摆在明面上了!”
不一会儿,他就将事情的始末与两人说了一遍,边说边浑身颤抖,好容易喘着气说完,才怒道:“我与太原王氏势不两立,还请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听闻这些,尉迟宝林直气得浑身颤抖,魏征倒是冷静淡定,只阴沉着脸,低声道:“王氏也堕落得紧,竟做出这等下作勾当!新丰侯不必气恼,这点手段,在我眼中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