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李景达,”周森的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惧色,他下意识地想回头看,但最后还是有意识地忍住了。“他该是有些日子没来大金这边儿倒过货了吧?”
“他怎么了?”阿敏反问,“被抓了?”
“已经死了。”周森解释说:“他的伙计在鞍山驿的市口倒货的时候被官兵拿住了。官府顺着李瘸子的那些伙计,把他和他一家老小都抓了。再然后,他就死在大牢里了。”
阿敏一怔。“你把他灭口了?”
“还真不是,”周森摇头道:“小人确实准备买通狱卒杀他灭口,但还没来得及干,他就死了。说是自杀,但我想,他应该是被其他人买凶杀了吧。”
“既然事情这么严重,那你们怎么还敢来?”阿敏定定地看着周森和在他身后站着的三个伙计。
周森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说实话,小人若不是念着大汗和您老的旧谊,也是不太愿意来的。京里的渠道短时间没法恢复了,辽东的各级官府又压得这么紧。就算从您这儿拿了上好的货,也只能让那些册上有籍的猎户一小批一小批地慢慢儿倒。小人上次带回去货,也还有一多半儿藏在地窖里没能卖出去呢。”
“这么说还真是苦了你了。”阿敏低下头,指尖在细瓷盏的边缘轻轻地抚摸着。“貂皮,杂皮,珠子,人参。我还是只有这些东西,你要怎么换?报价吧。”
“哎呀,”周森苦笑着说道:“阿敏贝勒,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您还不了解我吗?小人真不是狮子大开口来的。”
“嗯。我知道。”阿敏抿着嘴点了点头。“你报价就是了。”
“照上次的比价,适当抬个四成,您看如何?”周森讪讪地笑问道。
“四成!你怎么不去抢啊?”阿敏还没开腔,济尔哈朗先急了。
砰。
阿敏轻轻地敲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改用女真语叱道:“我没让你说话。”
“可是二哥,咱们的东西已经是贱卖了,他那边再抬四成,这人参就成萝卜了。”济尔哈朗坚持说。
“闭嘴,”阿敏回头瞪着济尔哈朗。“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直到济尔哈朗不服气地低下头,阿敏才回头看向周森。“彦威啊。你那边的情况这么难,我也不是不理解。但你一开口就要涨四成,是不是太多了啊,小涨一成如何?”
回过头的时候,阿敏还顺便睨了勒度泰一眼。周森这回带来的货大概比上回多了两成,如果照现在的比价再往上抬四成,几乎就要他把他多备的货全部带走了。
“唔,”周森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陷入沉思。“这样吧,小人带这么些皮子、人参、珍珠回去,一时真不好往外销。您老要是能都给金银,那就只涨一成。”
“呵呵,”阿敏轻笑,“彦威。你还真是会说笑,贡市都停这么久了。我哪里还有那么多金银给你啊?老实说吧,我这里就备了二百两银子。”
女真诸部不产金银,现有的金银要么早年靠着贡市交换来的,要么就是开战之初,从抚清开铁等处抢来的。两年多的贸易封锁下来,那些库存早就了个七七八八不剩多少了。
周森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抉择。“既然您这么实诚,那我也就不绕了,给您报个底价。那二百两银子您全给小人,用这些银子算的,小人半成价也不涨。另外用实物算的,再怎么也涨个两成半。另外,小人还想请您老再给换小人两头拉车的骡子。这一路凶险,小人有两头骡子的腿似乎扭了,徒步还好。要是再拉车,恐怕得断在半路上。”
“换什么换,我给你两头!”阿敏颇为豪爽地摆手。“不!我这儿也不抠搜,给你两匹马,两头骡子!”
“不不不,”周森赶忙摆手谢绝。“阿敏贝勒的好意小人心领了。朝廷管牲口真不是一般的紧,每家每户有多少马,多少牛,多少骡子都要上报。而且死了少了得报,下犊子多了也得报。我这儿要真是多四头成年的牲口出来,根本解释不了啊。所以只劳您给小人换两头壮实的就是了。”
“那就换吧。”阿敏看向勒度泰,用女真语说道:“去。牵两头壮实的骡子过来。”
“骡子?”勒度泰一怔,不太明白阿敏为什么突然让他去牵骡子。
“嗯。”
“好。”勒度泰不再多问,确定阿敏真的是要骡子之后,就转头离开了帐篷。
“阿敏贝勒,”周森确认道:“买卖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难不成还要去辽阳找官府立契吗?”阿敏笑着反问。
“呵呵,”周森笑着站了起来。“那小人这就去验货交割了。”
“你这么急着走啊?”阿敏向下摆手,示意周森坐下。
“小人是不想耽搁您的时辰。”周森说道。
“不耽搁,”阿敏又指了指周森屁股下的软垫。“我还想找你再打听点事儿呢。”
“您但说无妨,小人知无不言。”周森只得落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