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贝勒今天要去哪里?”萨娜哲哲仰头望着阿敏。
“你这记性还真是好,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阿敏没有回头,“那些走私商人已经到龙爪沟了。你还要我给你带稀罕货回来。我得去见见他们。”
萨娜哲哲望着阿敏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眶又开始湿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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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龙爪沟其实就是宽甸平原西北方向的一条岔道,因为在高处俯瞰酷似龙爪形,所以长期以来都被当地居民称为龙爪沟。
龙爪沟一带四散分布着包括刘家堡、徐家堡、邵家堡、冯家堡在内的许多小屯堡。光听名称就知道,这些地方过去生活着许多屯戍的汉人军户。不过如今,这些地方大多已是人去堡空、地撂荒,只剩了白茫茫的一片狼藉。
龙爪沟一带的防御核心不是卡在道路中心的龙爪沟屯村,而是更南一些的徐家堡。徐家堡距宽甸堡城约莫二十里,是自北向南过叆河进入宽甸平原的必经之路。
当阿敏带着一队亲随靠近简单修复过的徐家堡时,被分派戍守此处的镶蓝旗牛录额真就已经带着手下的大半金兵在道路两旁摆出了恭迎的姿态。阿敏的身影一经出现,那牛录额真立刻就带头跪了下来。
“奴才叩见二贝勒!”那牛录额真磕头一半,发现济尔哈朗也在,于是赶紧又补了一句:“叩见济尔哈朗台吉!”
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六弟,生于万历二十七年,如今虚岁二十二,比阿敏小十三岁。虽然正是敢打敢冲的年纪,但暂时还未能获得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就没有受过封。所谓的台吉,也只是镶蓝旗旗众看在阿敏面子上给济尔哈朗的尊称而已。
“你起来吧。”阿敏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俯视那牛录额真,完全没有下马的意思。
“谢二贝勒。”那个牛录额真又在地上碰了个头,才缓缓地爬起来。
“那些走私商人在哪里?”阿敏问道。
“正在商馆等着拜见您呢,”那牛录额真走上前,低着头摆出一副上捧的姿态说道:“请允许奴才为二贝勒牵马。”
“呵呵,”阿敏轻轻一笑,略微俯下身子把马缰递到那牛录额真的手上,“勒度泰,好奴才!前面带路吧。”
“是。”勒度泰笑着把住马缰,缓缓地往前走。
“他们这回带了多少东西过来?”阿敏在马背上伸了一个懒腰。
“比上回多,足有六头骡子,三匹马。随行的力工也背了东西。”勒度泰低头窃喜,按照惯例,阿敏怎么也能得赏点儿稀罕货给他。可能是精盐,也可能是。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带一匹有纹的布回去。
“哼,看来这生意还是挺好做的嘛,还给我抬价。”阿敏问道:“我们东西备齐了吗?”
“齐了,按您的吩咐,三千斤人参,二百张貂皮,六百张杂皮,二百两白银都已经备齐了。就算再抬价也够了。”勒度泰回答道。
“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备货吧?”阿敏又问。
“奴才怎么敢让他们知道。”勒度泰连忙摇头,“他们一来,奴才就把他们带去帐篷里住着了。一晚上帐篷都没出过。”上一个敢在买卖之前就收汉人好处透露备货的人已经被阿敏给砍了。
“嗯。”阿敏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多时,阿敏和济尔哈朗就被勒度泰带到了商馆。
这所谓的商馆,其实也就只是一个设在堡城旁边,用木篱笆围起来的几个大帐篷。以前,大明还控制着的宽甸的时候,这里就设有一处时常开放,以便周边夷汉诸民互市的小型互市口。几十年前,朝廷政策最清明、努尔哈赤最消停那阵儿,这里一度十分繁华。
不过到去年,这里也像宽甸地区的其他地方一样,被胡国臣一把火烧成了白地。直到阿敏带着先头部队进驻之前不久,这个旧市口也才被重新利用起来,作为同走私商人进行交易的地点之一。
阿敏和济尔哈朗在商馆入口下马,然后被勒度泰领进了一处最大的空置帐篷。
坐定后,阿敏和济尔哈朗又等了小半刻钟,四个虽然易服却没有剃发的走私商人,才被勒度泰领了过来。
阿敏的视线在四个人的身上快速地过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一个陌生的脸孔上。
“小人拖博,”为首的商人撩开袍子便跪了下来,一开口就是非常标准的建州口音女真话。“叩见阿敏贝勒,叩见济尔哈朗台吉!”由于勒度泰已经给这个自称拖博的人打过招呼,所以他同时也向济尔哈朗磕了头。
其他三个人也没有任何迟疑,纷纷照着做。
“哈哈哈哈!”阿敏端坐了一小会儿,突然站了起来,大笑着走到走私商人们的面前。“彦威啊,好久不见啦!拜什么拜,赶紧起来吧。”正好相反,阿敏没有用女真语说话,而是操着一口虽然加了些女真口音,但不失流利的汉语同那个为首的走私商人打招呼。
大金国到底是万历四十六年才正式扯旗造反,在那之前,努尔哈赤一家怎么也算得受册封的大明臣子,为了学习汉语,努尔哈赤甚至还拜了一个叫龚正陆浙江绍兴人给自己和自己的子侄们当汉语师傅。所以,从努尔哈赤开始往下,凡是掌权的上层人物多少都会说点汉语、识点汉字。
“不敢,不敢,阿敏贝勒如此抬举小人,小人如何生受得起啊。”自称拖博,却被阿敏叫作彦威的人站了起来。他奴颜婢色,起身之后紧接着又对着阿敏追了一拜。
“哎呀,都是老相识了,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嘛,”阿敏转身看向济尔哈朗,用汉语为他介绍道:“这是周森,表字彦威。经常跟我做买卖,你腰上挂着的那块儿玉,就是他送给我,我再转赠给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