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大汗死后,汗位就算不是大贝勒的,也会是四贝勒的。他俩都是不错的人选,由他们继位,大明也不见得就能灭了大金。”吴尔古代将声音压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莽古济的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她知道,吴尔古代动摇了。莽古济紧紧地盯着吴尔古代的眼睛。“但在那之前呢?”
“怎么又说到之前了?”吴尔古代苦笑。
“旧王未死,新王未立。在这模棱两可之间,你准备带着咱们全家站哪一派?”莽古济说出了她最担忧的事情。
“我哪一派都不想站。”吴尔古代摇头。
“可这不是你不想就能避免掉的。之后,硕托那个案子,那个把莫洛浑也牵扯进去的‘叛逃案’,是你主动往里边儿掺和的吗?”莽古济问道。
“当然不是。”吴尔古代叹息般地说道。
“那不就得了,”莽古济颇为焦虑地说道。“那个案子摆明了就是有人要把二哥往死里踩。最后连带着挂到了阿敏和你的身上!不摆脱这个环境,咱们迟早有一天会还会再被二哥和八弟的汗位之争扯进去。要么被逼着站队,要么就像我娘和莫洛浑那样被当成平息事态的弃子舍弃掉!”
“你我.唉!”吴尔古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转移话题般地将话题扯回到阿敏的身上:“你的意思,是二贝勒也是因为不想被牵扯进去,所以才想着找后路吗?”
“不单是。对阿敏来说,无论是二哥上位,还是八弟上位,阿敏的地位都不会提高,反而有可能降低。但如果投靠明国,他就可以靠着皇帝的支持做建州部的新大汗。你也可以!”莽古济抓住吴尔古代的右手。“吴尔古代,你也可以的!你本来就是哈达部的贝勒,明国以前能支持你复位,现在也可以啊!”
“复位了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叶赫部、建州部以及鞑靼诸部轮流蹂躏。明国保不住我们的。叛逃复位,要是再被灭了,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吴尔古代想挣脱,却被莽古济死死地抓住了。
“不一样了,昏聩的老皇帝已经驾崩了,现在统治明国的是年富力强的新皇帝。而且,”莽古济的脸上洋溢着稍显病态的沱红,“而且我刚才就说了,就算你不找上去,克把库自己也会找上来。到时候,你就算是想躲也躲不开。”
“要是,要是这一切都是我们胡思乱想,二贝勒真的没有叛出大金,自立门户的心思呢?”吴尔古代眼神闪烁。
“如果他没有这样的心思,就说明这封家书真是大汗让你写的。如果是这样,那你的表现已经够好了,咱们继续蛰伏起来,等待时机顺水推舟就好。”莽古济央求般地说道:“咱们在大金待着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的。为我,为我们的儿女,再搏一次。”
吴尔古代怔怔地看着莽古济满是泪水的眼睛。良久,他伸出没有被握住的左手,轻轻地叠放在莽古济的手背上,重重地捏了一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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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几天前相比,天命汗努尔哈赤更显憔悴了。他半倚坐在寝宫的榻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公文。努尔哈赤走神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努尔哈赤原本是不打算回到赫图阿拉的。对于他来说,这个所谓的龙兴之地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不过,当大军行至萨尔浒城时,努尔哈赤收到了一个很坏的消息:在他左右跟了他近四十年的钮祜禄·额亦都已然病入膏肓,似不久于人间了。
为了探望这位老臣,努尔哈赤暂时将大军交给了留在萨尔浒城的黄台吉和莽古尔泰指挥,只带着正黄旗以及代善、阿敏等诸贝勒大臣回到了赫图阿拉。
但真当努尔哈赤回到赫图阿拉之后,他却失望地发现,自己除了所谓的探望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额亦都的身体就像一根即将腐朽的枯木,再也看不出当年的勇武。努尔哈赤领着代善前去看他,他也只能眨眨眼睛聊作回应,连下床应声也不能了。
“大汗,”一个轻轻的呼唤声打断了努尔哈赤的思绪。“吴尔古代贝勒求见。”暂时代替彻尔格的近侍佐理走到房门口就不再前进了。
“让他进来。”只一眨眼,努尔哈赤就收起了脸上的茫然与悲伤。努尔哈赤缓缓坐直身子,当吴尔古代在近侍的引导下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努尔哈赤又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枭雄坐姿了。
“吴尔古代叩见大汗!”吴尔古代利索地跪下,利索地磕头。
“进来说话吧,我的好女婿。”努尔哈赤在脸上堆了些许笑意。
吴尔古代并不谢恩,他站起身,走到努尔哈赤脚边,立刻又跪下了。“大汗,我有罪!”
努尔哈赤明显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你犯什么罪了?”
吴尔古代眼神微微一动,他又一叩首,颤抖着说道:“大汗。我,我一直以为我的弟弟克把库已经死了,但他却没死,还化名‘王世忠’做了明国的狗官!现在想起来,去年莫洛浑干的那些混账事儿,很可能就是因为有他在背后挑唆!大汗,我有罪,还请,”说到后面,吴尔古代甚至娴熟地带了一些哭腔。“还请大汗责罚!”
“哎呀,”努尔哈赤逐渐严肃的表情突然缓和了。“已经过去了,事情已经查清莫洛浑犯的浑也跟你没关系。你放宽心,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也绝不会因为什么克把库的事情就怪罪你。”
“大汗,呜呜”吴尔古代失声啜泣,一边哭,一边叩首。整个一副既惧怕又感动的样子。
吴尔古代这些年一直活得很累。他需要在所有人,尤其是努尔哈赤的面前装出一副怂包软蛋、毫无野心的样子。不过这也有个好处,就是长年下来他已经练就一身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本事。
“好啦好啦,你赶快起来吧。”努尔哈赤亲手搀起吴尔古代。
吴尔古代站起身,还在不断用地袖子揩泪。
努尔哈赤酝出一抹慈爱的笑意,既不催促也不呵斥,直到吴尔古代情绪稍安,他才笑着问道:“吴尔古代,克把库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吴尔古代一震:阿敏真的在撒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