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司还没有对外公布改组之后要增加俸禄的事情吧?”朱常洛问道。“回皇上,还没有。”骆思恭解释道:“臣计划在所有官缺都补齐了之后,再行公布,不然最近才被裁革的人很可能会闹出乱子,还没法及时镇压。”
锦衣卫的册子上,除了在职官,还有世袭的寄禄官,也就是所谓的带俸。这些寄禄官挂衔领俸,但不做实差,也没有实权。
按照先前的规矩,只要这个世袭的寄禄官衔还在,就算被革了职,官员也还是能领一笔俸禄。这就是常见的带俸闲住。虽然这些无职的寄禄官长期因为朝廷缺钱而领不到官衔所对应的足额俸禄,但到底还是有一笔收入。
骆思恭觉得,换血式的裁员已经在锦衣卫内部酿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要是现在就告诉这人,朝廷不但要革他们的职,还要停发这笔寄禄,并将这笔钱拿些给那些取代他们的人。那么这些人一定会闹得更凶,说不定还会他们还会联合那些本就没有实差的寄禄官给他骆思恭来上一场大的骚动。
骆思恭不怕骚动,只要最后能得到皇帝的谅解,他不介意直接上手弹压,将双手泡在昔日下属、同僚的鲜血里。而且拿到了数倍俸禄的在职官,肯定也愿意配合他,对这些想从他们的手上把钱抢走的“死道友”动刀。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完成补缺之前,骆思恭没有足够的可调动的人手来支撑弹压。
“关于裁革之后的俸禄问题,内阁那边拟了一个密揭上来。”朱常洛低下头,在信纸上快速扫了几眼。“朕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骆思恭愣了一下。“请皇上垂问。”
朱常洛并不接茬问骆思恭,而是转头看向陆文昭。“你是世袭的锦衣卫吧?”
陆文昭仍低着头,宝贝似的看着那份终审奏报,不知道皇帝是在对自己说话。
“臭小子,皇上问你呢!”骆思恭连忙伸手扯了扯陆文昭的衣袖。
“回皇上,”陆文昭顺势又跪了。“臣确为世袭锦衣卫百户。”
“你家是什么时候得的世袭?”朱常洛觉得有些心累,不再叫他起来。
陆文昭回答道:“臣祖上是北平府良乡县人。靖难时随成祖起兵,因功得授百户官职。迁都后,又蒙恩改入锦衣卫获世袭百户。”
“也就是二百年前的事情了。”朱常洛又问:“陆家里现有几口男丁?”
陆文昭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开始问自己的户口,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陆家无福,人丁稀薄。到臣这一代,已经是三代单传了。”
“家里有几亩田?”
“老家尚有十五亩祖传的薄田,都佃给别人种了。”
“每年的田租能收多少?”
陆文昭想了想。“不好说,丰年、荒年差得很大。丰年每亩能收个五六斗,歉年臣就只能收个二三斗。”陆文昭这个小地主算是良心的,最多不过收一半,如果年份不好,收成不多,他还会给佃农免租,只象征性地收一点。
“够吃吗?”
“算平均数,养活臣一个人也是够的。”陆母也辞世之后,陆文昭过了好几年“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日子。这也是他这辈子最迷茫的一段时间。
“养活一个人”朱常洛用戏谑的口吻说道:“你家里现在可有四口人啊。”
陆文昭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有官儿做,也就不光指着那点儿收成过日子了。”
“那你指着什么过日子啊?”朱常洛顺着话往下问。
“这”陆文昭一下就紧张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骆思恭瞪了陆文昭一眼。“就你这点儿道行,还能瞒过皇上?”
“回皇上,臣是大明的官员,这第一个指望的当然就是朝廷的俸禄。”陆文昭擦了擦:“俸禄之外,臣还能按月从辖区内的商铺收取‘常例’。逢年过节,除了常例,商户们还会给臣一笔‘孝敬’。”
陆文昭不搞昧良心的黑色收入,也不从下属那里拿好处,但类似“常例”“孝敬”这种灰色收入,他是一点儿也不少拿的。不然陆文昭连日常的人情往来都开支不起。
“这些灰色收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的?”朱常洛接着问。
“从万历四十五年,臣实授总旗开始有固定辖区的那天起。”从辽东回来之后,陆文昭钱升了试百户,但总旗到试百户只算是过了一个升迁的坎,其真实辖区并没有扩大。就经济收益来说,这算是一笔亏本买卖。
“万历四十五年以前呢?”
“几乎就只有俸禄了。”
“如果这笔俸禄再断了呢?”
“如果断了俸禄.”听到这儿,陆文昭有点明白皇帝的意思了。“那臣家就得断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