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丞觉得呢?”崔元看向孙承宗。“这确实比直接弹压要妥当得多。”孙承宗点头道。
“那就这样吧。”崔元点头说道:“明天一早,巡抚衙门就下一张宪牌,把这些族长、乡老传过来问话。”
李长庚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事关海运,要下宪牌也该是我饷部来下。”
“您的建议很好,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我信不过您啊.”崔元侧过头,斜眼睨视李长庚。这姿态可谓是倨傲到了极点。“我要是信得过您,又何必劳孙中丞跑这么一趟呢?”
李长庚一下子就激动了,淤积大半天的火气在此刻彻底喷了出来。他一个大步跨到崔元的面前,猛一拍桌子,几乎吼道:“那你干脆把我罢免了吧!”
孙月融被骤然暴起的李长庚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叫什么.”就在孙月融准备站出来维护崔元的时候,崔元抬手止住了他。
“我也想直接把您给免了,”崔元迎着李长庚的眼神。“但很可惜,我只是来查案的。主子万岁爷没有给我这样的授权。”
“既然没有圣上授权,那你凭什么对我饷部的事情指手画脚!”李长庚大喊的声音连帐篷外都听见了。
“因为你饷部出了事,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我怀疑你牵涉其中,这不过分吧。”崔元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陈情的条子已经递出去了,圣上要是罢了你的官,我已经把你抓了。你现在还戴着这顶乌纱,无非圣旨未到而已。”
“既然罢免的圣旨未到,那我就还是饷部的主官!”李长庚眼里闪烁着显见的火光。“要是办出了什么岔子,我自己担着就是!”
“哼。”崔元白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孙承宗。“孙中丞,您觉得呢?”
“这的确是饷部的事情。”在孙月融进帐之前,孙承宗就想说这话了。“巡抚衙门代办确实有越俎代庖之嫌。”
“孙中丞还真是谨慎啊。”崔元嘲弄似的说道:“这大案的全功怕是要被人给分走咯。说不定还能虚造七级浮屠呢。”
“.”孙承宗没有接崔元的茬。
崔元也不在意。“李侍郎,既然孙中丞不愿意接这茬事儿,那您就回去安排吧。待会儿我们就要审讯犯人了,您在这儿不方便。”
“你!哼!”李长庚负气转身。孙承宗立刻就跟了出去。
崔元默默地看着二人的背影,竟莫名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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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孙承宗回到了中军大帐。这时,崔元已经站了起来,孙月融在他的身后站着。
“李饷部已经回去了?”崔元笑问道。
孙承宗默默地点了点头。
“学生失礼了,孙先生请坐。”崔元过礼。
“崔提刑如此作态,究竟是何意?”孙承宗没动。
“做恶人。”崔元迎到孙承宗的面前。
“我不明白。”孙承宗本能地想要退半步,但他的意识立刻就压制这种本能。
崔元解释道:“您老深明大义,为国除奸,但到底是一声招呼没打就来了北塘抓人,李饷部少不得要埋怨您越权行事。既然您不嫌弃和学生联名上疏,还多番赐教。学生也就投桃报李,做个恶人,帮您维持一下和李饷部的关系。如果圣上还愿意留用他,也方便二位通力合作。”
崔元说罢,孙月融立刻面露恍然。
孙承宗也有些动容,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投桃报李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他略一拱手,算是默默地道了个谢。“这么说,李饷部确实没有参与这件事?”
“失察和懒政肯定是有的,学生对他的怀疑也是真的。但那伙贼人从没有直接找过李饷部,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也不足以证明他主导或是协助了此事,不然已经请旨把他抓了。”崔元说道:“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李饷部本人是干净的,他的衙门也不干净。”
“崔提刑还查到了什么了?”孙承宗想到了李为栋所说的“饷部衙门的关节”。
“暂时还没有,”崔元把住孙承宗的臂膀,将他往主座的方向引。“不过学生敢肯定,这饷部衙门不干净,很不干净。”
“怎么说?”孙承宗还是坐了。
“崔提刑,请。”孙月融也给崔元端了一张椅子过来。
崔元点头坐下,解释道:“最近这么一揽子破事儿都是因为海运改道,影响了那些贪得无厌的奸爵从辽事上捞钱。但您要知道,这不是第一次改道,李侍郎就任饷部之初,海运的路线本就是直到盖州。这第一趟去盖州的海船,还是李侍郎本人亲自押送的。那您猜,这海运的终点为什么改成了旅顺、金州?”
孙承宗知道崔元有意卖弄,也就没有答话,而是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他继续说。
崔元果然受用。“要么是李侍郎拿了好处,与这些人狼狈为奸,要么就是有人在李侍郎的耳边吹风,让李侍郎以为去盖州的这条航线很危险。”
“崔提刑更倾向后者?”孙承宗问道。
崔元点头道:“单凭目前查到的事实来看,我确实更倾向后者。说得仔细些,也就是贪得无厌的奸爵先在海上制造‘漂没’,然后再通过某些人让李侍郎以为盖州航路危险。李侍郎为了降低字面上的损失,只得将北塘到盖州的长航线,改成北塘到旅顺、金州的短航线。这样一来,李侍郎就可以在账面上向朝廷、向先帝交差,那些人也可以靠着陆上商路大发横财。但如此一来,辽东得不到好处,朝廷也白白地有了损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