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问,在座的范万福和吕有章也都抬起了头,向孙月融看去。他们可还没忘,自己之所以被派到天津中卫做缉访,是为了调查北塘饷部的案子。虽然他们的存在更像是崔元顺手埋下的保险,也确实没在这个案子上发挥什么实际的作用。但饷部衙门的案子若是真结了,大概率就意味着外派结束了,到时候,外派津贴和额外收入可就都没了。“若有指教,诸位自会收到。”孙月融拿起筷子敲了敲装鱼肉的大碗,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了。吃口鱼吧,也尝尝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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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中卫与北塘之间隔着百余里地。就算天刚亮就出发,且一路马不停蹄,也得午后才能到地方。
到地方后,三人下了马,并按着崔文升给的地址一路找来。
东缉事厂驻北塘站的驻地是一处典型的三进四合院,而且和饷部衙门离得很近。近到只要出了驻地,走出胡同,再拐个弯就能到饷部衙门的后门。可以说是典型的大隐隐于市。
刚进入胡同,孙月融便隐隐地感觉到有一股视线正注视着自己。他四下观察,试图找到这股视线的源头,但直到三人牵着马来到驻地门口,孙月融也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源头。
笃,笃,笃。孙月融敲响了驻地的门。
很快,门开了。半张脸从门缝间显露了出来。“你是谁,干什么的?”
“看过这个你就知道了。”对方的谨慎让孙月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于是便将自己的腰牌从门缝中递了进去。
驻守门房的缉事接过腰牌,过眼一看,立刻就把两面门扇都给拉开了。“原来是孙掌班,请进。”
“崔提刑在吗?”孙月融进门后问道。
“崔提刑就在书房,我这就带您过去。”那缉事将腰牌递还给孙月融,并向另一个驻守门房的缉事招手:“关门。”
这间四合院的书房就设在二进院,过了垂门没走几步就到了。这时,本次行动的一线负责人,东厂提刑司司正崔元正在坐在书房里唯一的大案后,默默地看着最新的提报。
门大开着,但孙月融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框。
“进来。”崔元没有抬头。
孙月融几步迈到大案前,撩开前襟便跪了下来。“奴婢孙月融叩见崔提刑。”
崔元愣了一瞬,旋即放下手中的提报。他抬起头,望向孙月融,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我想,你应该是来给我送信的?”
“是。”孙月融应道。
“你起来坐吧。”崔元也有意地将眉间的皱纹揉散了。
“谢崔提刑赏座。”孙月融再拜起身,坐到了最靠近大案的椅子上。
“吃过午饭了吗?”崔元已经意识到这并非一次普通的例行回复,但他并未急于立即询问回复的具体内容。
孙月融的心里立刻升起了些许感动。“还没有,但不急。”
“来人。”崔元唤了一声。
“崔提督。”很快便有一个小黄门从隔壁的房间走了过来。
崔元来北塘时候,把那四个新收的“门下”也给带了过来。他们既负责伺候崔元的起居,又帮着崔元整理文书档案,收报传令。
“去给孙掌班弄点儿茶点过来。”崔元吩咐道。
“是。”小黄门立刻便折了出去。
“口信还是书信?”崔元问道。
“是口信。”孙月融回答道。
“嗯。”崔元点点头,不再问话。孙月融亦是心领神会,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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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小黄门端着一个盛放着热茶和点心的托盘走了回来。“慢用。”
小黄门放下茶点,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了崔元的声音。“把门带上。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小黄门脚步稍滞,接着顺手将书房的门给关了。
“崔提督,”孙月融正要说话,崔元却抬手止住了他:“先吃口东西垫一垫吧。”
“多谢崔提督。”孙月融拿起糕点就开始咀嚼,他那吃相一点也不像是在垫肚子,反倒像是快要饿死了。
崔元就这么默默地等着,直到孙月融再次将视线投过来,他才开口问道:“说吧,干爹那边是什么意思?”
“二祖宗的意思是,把那些人都抓起来,细细审问。”孙月融凝练地说道。
“那些人,哪些人?”崔元给崔文升上的提报里提到了很多人。其中不少人是崔元想要抓起来审问的。
“就是那些个爵爷派出来的狗奴才。”孙月融说道。
“什么!?”崔元惊愕地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轻声询问:“干爹已经请到了圣旨吗?”
“是的。二祖宗不仅请了旨,还立了军令状。”孙月融肃然应道:“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咱们就得去定陵给人刷恭桶。”尽管孙月融不是崔文升的干儿子,但他也是受了崔文升的提携才有今天的地位,算是仅次于干儿子的心腹。崔文升要是倒了,他一定会被牵扯进去。“奴婢冒昧问一句,您老有把握吗?”
崔元摇摇头,叹气道:“不好说。如果是别的案子,就算没有证据,我也能把案子做成铁案。但这是涉及勋戚的案子。一旦我们动手抓了他们的狗,那么狗主人一定会激动得跳起来。他们会上奏申救,说我们冤枉他们。那些狗奴才也知道,他们的主子为了自保一定会竭力保住他们,所以一开始他们定然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过。也就是说,我们短时间内撬不开他们的嘴巴,稍微拖些日子,主子爷很可能耐不住劝。到时候主子爷耳根子一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这算是查出了所以然,还是没查出所以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