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承运库已拨出库藏白银二十万两,交付工部节慎库,以备采买原料,供兵仗局打造兵器、甲胄。”
“宝钞司新制银票总计三十万两,已全部贮入日月银行总行现钞库。”
“惠进皋的钦差团已经离开京师,正前往辽东挑选广宁支行地址。”惠进皋离开北京的时候还按计划带走了现银十万两,银票二十万两,以及储备银之外的开办经费。不过提银子的事情之前已经汇报过了,王安便没有特别注明。
因为简报上面基本是些无聊的内容,所以在大多数时间里,朱常洛都只是默默地听着,他既不发表意见,也不开口询问,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直到王安提到一件小事:
“尚膳监已将备用铁锅总计十口,拨付太常寺衙门。”
“拨付铁锅?”朱常洛动作放缓了些。
“是的。”王安立刻停下朗读,向皇帝解释道:“前些日子,察哈尔部大汗林丹巴图尔的使节阿穆岱鸿台吉,曾委托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范济世上疏,请求将赏赐的白银换成铁锅。那本奏疏批了‘照准’,所以奴婢就让尚膳监拨出铁锅十口,交付太常寺。”
接见结束之后,代掌礼部印务的吏部尚书周嘉谟照例拟了一些赏赐给阿穆岱鸿台吉。其中就有“白金五百两”。但比起这五百两白银,他似乎更想要铁锅。所以,阿穆岱鸿台吉就在五百两白银到手之后,委托范济世上了这么一道疏。
奏疏传到内阁,票拟的大致意见是,别这么小家子气,既然外使以“极为恭顺”的言辞上疏请求,那么再赏他十口铁锅好了,至于已经发出去的白银就不必退还了。
朱常洛收到这封奏疏之后只扫了两眼,就写了照准,接着便将这个事情抛到了脑后。
阿穆岱鸿台吉也是没有办法,北京每一个坊的市场上都有便宜的铁锅卖,五百两白银能买许多铁锅走。但他们那群人的样子,比西洋人还要扎眼,尤其是那个发型,就跟在脑门儿上贴了一张贸易禁令似的。别说去市场上购物,就算是离开四夷馆单纯地想去逛一逛,都有热心市民找到巡逻的兵丁,请他们去抓捕这些鞑靼“细作”。
即使他们委托汉人去买铁锅也没用。若是没有特别注释的文牒,那么这些铁锅就一定会在沿途的关口被负责货物审查的官员以走私的名义给扣下来。而且文牒上注明十口铁锅,那他们就只能带十口铁锅出关,多一口都不行。至于会不会闹出外交纠纷,乃至引发战争,那都不是审查官员该考虑的。
“哦。”朱常洛想起来了,他点点头,换了一只手,继续摆弄那个哑铃。王安见状,也接着念其他的内容。
又念过几条杂事,王安还是不可避免地读到了那条他并不想亲口念诵的简报。
短暂到难以察觉的停顿之后,王安缓缓开口道:
“东厂现已查明。武清侯之所以邀请公爷,侯爷、伯爷们前往清华园,主要是为了商量粮食贸易的事情。”
“粮食贸易.”果如王安预料,皇帝立即就有了反应。“从哪儿买,到哪儿卖?”朱常洛刚提出这个问题,便自己想出了答案。“辽东?”
“主子圣明,是卖去辽东。”皇帝的敏锐让王安小小的惊了一下。
“仔细说说。”朱常洛放下哑铃。
“是。”王安合上简报收好,接着从桌面拿起东厂昨晚呈上来的提报。
如果今天没有下雨,那么这份提报就会和简报一起放在御案上最显眼的地方,等待皇帝在锻炼结束之后,亲自御览。
王安翻开东厂的提报,直了直身子,凝练地说道:
“东厂查明,武清侯以及应邀去清华园赴宴的勋戚们,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走陆路往辽东倒腾粮食的贸易中。其中,武清侯、成国公、英国公组建的商队规模是最大的。从万历四十六年,奴贼糜烂辽东以来,他们就开始进行这样的贸易了。”
东厂的网撒的很广,崔文升不仅派了探子去调查武清侯以及参加宴会的其他勋贵,在得知事情的起因之后,还给英国公、定国公、永宁伯乃至泰宁侯四家增派了眼线。可以说,北京有爵位的勋贵几乎都被东厂监视了。
王安喉头有些发干,但他并不伸手去拿近在咫尺的茶盏,他只咽下一口唾沫,稍稍润了润嗓子,就继续说了。“东厂的探子从武清侯府上一个叫李来富的仆人那里得知,小侯爷召集勋戚密会的直接原因,是兵备道张铨在海州行董宣故事做强项令。将海州的粮食官价从四两压到了三两五钱,并且拒绝给任何勋戚行方便。前些日子返回京师的崔仲青犒军使团也在其述职报告中提到了此事。”
朱常洛一直没有插话,只默默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案台。但听到这儿,他忍不住发问了:“李铭诚这是想要干什么?是派人去海州做掉张铨,还是联合起来上疏逼迫朕将张铨撤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