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积布克达的鱼钩式拐弯,李秉诚的撤退要有序得多。哪些人先撤,哪些人次之,哪些人断后,一切井井有条。顺利得都有些过分了。李秉诚率队来到堡城的外围阵前,见布防如先前训练的那般井然有序,没有大的骚乱,不由得满意点头。但李秉诚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在城下杀了这一阵,他也不是凯旋,而是被金兵一点一点地逼回来的。奉集与抚顺之间墩台大概率已全部沦陷。他已失了所有的耳目,只能龟缩待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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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诚率部入城的同时,奉集堡城西北方向三里处的一处墩台。大金天命汗努尔哈赤正遥眺堡城下的战场。
努尔哈赤是在接到黄台吉的消息之后,才率右翼精骑来此准备合击歼敌的,不过他过来的时候,明金两军根本没有碰在一起,而是处在,前追后逃,城头放炮的状态,于是他也就没有带兵过去,而是遥遥地立在这个所谓的高冈上,眺望战场。
这个墩台的位置很不错,不仅能目视整个战场,还能看见城头的火光。当城头再没有明灭,只剩下一簇簇常亮的火团,努尔哈赤便知道,明军已经停止了发炮。
“报!”来人是正白旗的巴牙喇甲喇额真,大金世职游击,八旗十六大臣之一,董鄂·席尔泰。如果黄台吉没有亲率精锐出战,这会儿带队在奉集城下跑来跑去的人就是他了。
“上来。”努尔哈赤朝席尔泰勾手。
“奴才叩见天命汗,大贝勒。”席尔泰快步走上还在发烟的墩台。即使身着全甲,行动不便,他还是结结实实地给努尔哈赤磕了个头,以示恭顺。
早在努尔哈赤过来之前,原驻墩兵点燃的烽火就已经燃尽,这是金军按照原样给续上的。努尔哈赤曾是大明朝的都督佥事、龙虎将军,对这些信号的含义清楚得很,深知只有变化的烽烟才能传递有效的信息。
“你怎么来了?”努尔哈赤示意席尔泰起来说话。
“禀告天命汗,大贝勒。”席尔泰说道。“马探来报,说虎皮方向来了援军。”
努尔哈赤仍旧遥望奉集的方向,看着一团正在朝本阵移动的骑兵说道:“把德格、岳托、硕讬给我叫来。”女真语中没有“朕”这个特殊的第一人称代词,所以即使是在建号称汗之后,努尔哈赤的自称也没有任何改变。
“奴才遵命。”席尔泰准备离去,却被努尔哈赤给叫住了。
“站住,我没有叫你去。”努尔哈赤转过身,他本想叫亲随的奴才去,可看见代善之后,他立刻就改了主意。“你去。”
代善明显愣了一下才道:“是,大汗。”
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让这个小插曲变得更加沉重。代善离开后,席尔泰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汗还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吗?”
“你莫不是昏了头吧?”努尔哈赤的不悦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就算是禀告过军情了?”
席尔泰惶恐,又要跪下。“奴才昏聩。”
努尔哈赤不耐烦地摆手。“明军来了多少援军?是步兵还是骑兵?打的是谁的旗号?最接近左翼哪一旗?”
“哦!”席尔泰还是跪了下去。“援军详有几何还不知道,只知连山遍野”“连山遍野”是金军马探的原话,他们见敌骑甚众,根本不敢凑近侦查,只遥遥瞭望就撤退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出现了伤亡,有独还小卒回报说:同行三人,遇大明兵二百,被杀其二,其兵还远。
席尔泰这时的思维已经活络了些,知道这个答案肯定不能使努尔哈赤满意,于是以猜测的口吻说:“.应有骑卒数千,似倾巢而出。旗帜上绣着‘朱’,最靠近的就是我正白旗。”
“朱那就是副将朱万良亲自带兵来了。”努尔哈赤取下头盔,挠了挠金钱鼠尾周遭的头皮,这才稍稍缓和了数日没洗澡所引致的瘙痒。
“朱万良的探子发现你们了吗?”努尔哈赤又问道。
“回禀大汗。”席尔泰立刻回答道:“四贝勒领兵出战之前,特命令奴才加派马探以驱逐敌探,因此还没有发现有敌骑行至近前瞭望。”
“嗯。你起来站着吧。”努尔哈赤微微颔首,不再问话。
德格类就在努尔哈赤亲领的正黄旗阵中,因此得令后很快就过来了。而岳托和硕讬则因为在镶红旗阵中,所以又过了片刻,在代善的带领下,来到努尔哈赤的身边。
一时间,在这个小小的墩台上,竟然站着七个金国要员。
“不用行礼了。”努尔哈赤一脸淡然自若的样子,就好像没听过敌兵将至的汇报一样。
“谢大汗。”口头谢过之后,德格类便领着岳托和硕讬垂首站在一旁,等待努尔哈赤的指示。
“虎皮驿的援军已经来了。”努尔哈赤没有搞问求战的把戏,直接下令道:“德格类。我要你领正黄旗全部巴牙喇及同数量的短甲轻骑,并联合镶红旗全部骑卒往左翼驱逐朱万良部。如何行动你自己思考,我只有一个要求,勿盲动。镶红旗的人马就由岳托和硕讬率领。”说到此,努尔哈赤又转头看向岳托和硕讬两人。“你两人务必要听德格类的话。如果得胜凯旋,我就把镶红旗交给你们共管。”
站在一旁的代善听到这话,眼神剧震。“汗阿玛”
“大贝勒,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吗?”努尔哈赤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睨视代善。
代善被这近乎冰冷的眼神给吓退了去。“没有,大汗英明。”他的后背立刻就湿了。他猛然想起,当初努尔哈赤下令监禁长兄褚英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眼神。
“去吧。”努尔哈赤收回视线。对席尔泰说道:“四贝勒应该也快回来了,传令让他过来见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