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人员进出随时汇报,锦衣卫东司房大堂的门向来是敞开着的。
为了减少非议,骆养性不肯坐正案,而是让人在正案边儿上放了一张桌子,用来办理东司房的日常事务。可即使他已经放低了姿态,还是让东司房的很多老资格感到不满。比如东司房正千户刘承禧。
海镇涛还在东司房提督任上的时候,刘承禧就是协助海镇涛处理本房庶务的副手。在海镇涛被明升暗降调印南司,到骆养性空降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东司房的印务也一直是由他来代掌的。
刘承禧本以为海镇涛高升之后,自己是有机会上位的,他都开始筹措银子准备去找人疏通关系了。可没承想,骆养性这个没功没劳的二代竟然空降下来了。
对此,刘承禧是很不服的。要说骆养性是锦衣卫掌印官的二代,他刘承禧也是啊。只不过他爹刘守有的运气不好,万历十一年的时候让倒张的风波给刮倒了。可现在皇上给张先生平反,他老刘家未必没有再借东风扶摇直上的机会。
可是不服归不服,正事是万万不能耽搁的。毕竟骆思恭的屁股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没能力也没兴趣跟骆思恭掰手腕。忍着呗,骆养性这个位置能不能坐瓷实还是个问题呢。
“嗯?”刘承禧在最新的紧急提报上看到了一个近日被频繁提及的人名。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刘承禧猛地站起身,来到骆养性的面前。“骆提督。南城兵马指挥司提报,说他们在崇福寺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刘承禧故意不把话说全。
“尸体?”骆养性攥着手里的述职报告,不以为意反问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北京哪天不死人?叫他们拖到义冢去埋了就是。”骆养性有些烦躁,一个人要干三个衙门的活儿,而且这三个活儿的压力一个比一个大。简直都要把他给弄秃头了。他能感觉得到,除了陆文昭留下来的那批人,整个东司房都看他不顺眼。
“兵马司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一块儿腰牌。”刘承禧继续卖关子。
骆养性这才把手里的事情放下,正视刘承禧。“什么腰牌?谁的腰牌?”
“天津卫指挥使,沈采域。”刘承禧将提报放到骆养性的面前,一脸笑意地说道:“提督,您还是自己看吧。”
“沈采域死了?”让刘承禧感到意外的是。骆养性只是皱眉,脸上并没有出现惊讶的神色。
骆养性拿起提报上下扫视,很快就看完了。提报上简要地记载着发现尸体的时间、地点,尸体的基本状态,以及粗略推测的死亡时间。
“去后府把王司正请来。”骆养性下令。就像他在经历司时那样。
“请过来?”刘承禧心下窃喜。他本能地以为,骆养性的差事办砸了。
“.”骆养性盯着刘承禧愣了一会儿。“算了,您还是歇着吧,我自己去。”
“您慢走。”刘承禧微微拱手。
骆养性离开后,刘承禧便直起了他那个并没有多少弧度的腰杆。“嘁。提督?你踢狗去吧。”
“刘千户。”听见刘承禧的牢骚,去年先帝爷驾崩前不久,才荫袭锦衣卫带俸百户的邹之有立刻迎了上来,奉承道:“他那是虚的,您才是真千户。没有功劳,却连跳四级,指挥使司那位的印恐怕掌不了多久了。”
刘承禧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不方便说话的人,声音也就稍微大了些。“临走了给儿子谋个位子呗,也不怕扎着屁股。不就是跑了个地方上的三品官吗,在京师整这么大的架势,不知道还以为骆家抓着反贼了呢。”
“可能是擦勾子。那个姓沈的家伙,不是从陆副千户的手里溜走的吗?”邹之有说道。
“赖不到陆文昭的头上去。我看过天津那边儿提报,人是初七跑的。西厂那边儿也认可了这个说法。”刘承禧摇摇头。
“您怎么知道西厂的说法?”邹之有惊讶道。
“骆掌卫告老之后,你觉得谁最有可能上去?”刘承禧反问道。
“不好说。”邹之有不是不好说,而是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和刘承禧看准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我觉得挺好说的。”刘承禧轻轻一笑。“还能是谁,田北镇啊。”
之前经历司拿走各千户所宝贵的“得贡”机会,就已经引起了锦衣卫内部的极大非议了,现在骆养性又借这么个屁大的案子在东司房搞这一出,更是直接导致好多人都开始往田尔耕的方向靠了。刘承禧自然也不例外。
“他老人家有幸,给西厂当红的魏太监当儿子了。”邹之有的眼睛里竟然迸出了艳羡的神采。
他其实很难不羡慕。之前北镇抚司闹出这么大一档子丑事,搞得田尔耕和骆思恭公开决裂。可到最后,田尔耕不仅屁事没有,和他有隙的许显纯在甚至在大年初一那天不明不白地死了。再怎么说,许显纯也是北镇抚司的二把手啊,死了之后没人查,没人管,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之后有人带着厚礼去拜魏西厂的码头,但魏西厂一个人也没见。大家就只好去拜田同知的码头了。
“.”刘承禧没接这个茬。他爹刘守有还活着呢。
刘承禧沉默一会儿,接着颇有些遗憾地说道:“陆文昭也是昏了头,这时候眼巴巴地跟骆家结亲。”
“听说了一千两买妾。有这些银子都能讨十房了。”邹之有说道:“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陆文昭的经济状况整个东司房都晓得。
“找海提督借的呗。”刘承禧耸耸肩。“这种事儿又不少见。”
“现在海提督下去了,骆掌卫也快了。陆副千户这亲事结的。”邹之有慨叹道。
“是啊。”刘承禧默默点头。眼神里闪烁着某种莫名的了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