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户部很少就收支的问题,与吏、刑、礼等部发生矛盾。但是在以洪武制度为基础的明代体制之下,户部往往会与兵部及工部产生激烈的矛盾冲突。而这些冲突则多根因于历次的改革。
比如,明初实行马户养马交马,就可以免除部分田赋的制度。因为御马监以外的马政,是由兵部下辖的太仆寺负责的。所以当马户马差的制度被废止,并改为田赋乃至折为银两的时候,这笔多出来的税粮或者税银,就不是户部而是兵部下辖的太仆寺的收入。这就意味着,某些地区的正税收入竟是由兵部而非户部来征收的。
“去年,太仆寺常盈库实收白银四十一万七千六百二十二两。已经全部消耗。”崔景荣汇报道。
“什么叫全部消耗?”王安问道。
“呃”崔景荣尴尬地愣了一会儿。“反正常盈库是没有银子的。我亲自去看了。至于怎么用的,我还真不好说。”
“兵部尚书说不清兵部的收入银子往哪里流了?”王安面前的簿册上也没有载明太仆寺常盈库库银的流向。
“我是去年才从山西回京师接掌部印的。兵部一堆窟窿,好多记录都找不到了。但里边儿至少有十万两是用来买马的。其他的应该都拨给边镇了吧。”崔景荣确实找不到相关的记录了。
“好了好了。报预算吧。”朱常洛揉了自己的太阳穴,他有些乏了,繁杂的数字让他觉得有些乏了。
“是。”崔景荣原本是打算像李汝华那样先报消耗再报预算的。但既然皇上让他直接报预算他也就先跳过了。
崔景荣并不打算上报南方数省的军事预算,因为根本没有这个账。南方的供给从来不由兵部或者户部管理,南方军队所有的开支都是由地方自行筹措的。朝廷的惯例,是允许各省督抚自行安排当地税收,甚至授权督抚根据地方的实际情况自行征税。一旦兵事消弭,督抚就要解散这些军队,以减少当地的开支。如果某地的供应不足,户部也不会从北京的仓库里调银子或是粮食去支援南方,而是会下令让临近的布政使司就近支援。
“包括辽东,北部边镇共有在册军士八十六万七千九百四十六人。马十一万三千六百二十四匹,其中甘肃镇有在册军士六万二千四百一十一人,马八千五百七十六匹.”
崔景荣报完各镇兵马的数量之后,停了一下。等确定无人问话,便又道:
“根据各边镇上报的数字进行计算,今年预计消耗粮食三百一十二万石,折银二百四十九万六千两。饲草二千二百三十三万一千一百二十二束,折银六十七万两。饲料一百七十六万石,折银六十二万两。及饷银九百二十一万九千六百两银。以银两计,边军预计消耗一千三百万又五千六百两。算上加派的辽饷和两次天恩开帑,去年的销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一千三百万”朱常洛眼皮一跳,问道:“算上户部移交的太仓银,和盐课银,边军还缺多少?说总数,直接折银。”
其实不必皇帝说,兵部也会自动将户部的太仓银视作即将拨给边军的军费。这个惯例从宁夏之役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崔景荣翻页道:“回皇上的话。算上北方省份直接供给边镇的税银、粮食、草料,盐课的折银,边镇军屯,户部太仓银等,预计边镇能够收入九百一十二万四千余两。也就是说,边军还需要三百八十八万两银子。其中最大的缺口还是辽东。”
王安的眉头拧了起来。“也就是说,把整个北方的供给和户部太仓的库银都算上。边军还缺小四百万两银子?”
崔景荣不着痕迹地往御座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见皇上的脸色有些难看,于是连忙补充道:
“当然,这个数字是以辽东糜烂,仍需朝廷大力支持为前提进行计算的,如果辽东能够恢复生产,大概还能再少个二百六七十万。”辽东能不能恢复生产,恢复生产之后能弥补多少军需,崔景荣自己心里也没数。
这时候,崔文升突然开口说道:“崔兵部,您这预算都是按着顶格儿来算的吧?据我所知,北方边镇除了辽东并没有哪个地方有大的战事。按照通行的惯例,边镇在承平时间通常不会足额发放军饷、军粮。您这一千三百万两足额扔出去,有多少会进地方军官的腰包,而他们又会给您老分多少呢?”
“崔秉笔!您不要凭空臆测,污人清白!”崔景荣一愣,脸色旋即涨的通红。
“呵!我可不是臆测。咱们先不说那笔不知去向常盈库银”崔文升过来之前是做了功课的。“据我所知。万历二十年,也就是镇压宁夏哱拜叛乱的那年。北方边镇报上来的总消耗也不过才九百万余两,这还是大战的时候。咱们再往前面倒,隆庆至万历初年,边镇的消耗顶破了天也不过才八百五十多万。去年用掉一千二百四十万两,真是不知道用在哪儿了。”
“既然你这么会查账,那我建议你再仔细看看当时在册的边军到底有多少人。”崔景荣针锋相对地说道。
“如果是那段时间,边镇在册的军士大概长期维持在五十五万到六十万之间。”徐光启不咸不淡的声音从文官队列的末尾飘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