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这伙人出得起这笔钱,但会很肉痛。“而且就算把天津所有的钱庄挤兑干净了,也弄不出这么多现银啊。”“那这样。咱们一人退一步,一口价,八万现银。我给你十天,只要你把银子凑齐,我就这边儿就宣布结案。”陆文昭捡起那一沓银票,塞回到韩成奎的手上。“当然,我也不问你们包庇沈采域的事情了。”
“这,哎呀”这一口锅下来直接给韩成奎扣傻了。
“你别跟我叫苦。昨天晚上沈协醒了,你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这回陆文昭直接给答案了。“他说,你们在沈采域畏罪潜逃之前和沈府往来密切,有簿册登记为证。”
“这是年节往来啊!”韩成奎忍不住了,声调也本能地提高了不少。
“你说是年节往来就是年节往来啊?”陆文昭的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你觉得锦衣卫靠着这个够不够抓你了?”
韩成奎咬着牙齿,硬硬地点头:“好。就八万。但上差您得把册子和人都交给我们。”
“这是另外的价钱。”陆文昭伸出手,一个弹指弹得那一沓银票颤响。
“啊?”韩成奎见过贪的,还没见过这么贪的。
“这一沓,换沈协。等你们把银子备齐了,再拿一沓来,换簿册。”陆文昭将木窗推开一个缝隙,并道:“到地方了。做决定吧。下了车,我一个铜板儿都不要你的。”陆文昭又凑到韩成奎的耳边。用那种嘶哑的声调,小声道:“如果闹到抄家,恐怕到时候还是我来。您觉得那时候我能从您这儿拿走多少钱?”
“上差还真会做生意。”韩成奎苦笑一声,将银票递出。
“韩同知都说是做生意了,既然做生意嘛,讲究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现在不收你这个钱。”陆文昭将韩成奎递过来的银票又给推了回去。
“上差这是什么意思?”韩成奎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沈采域的去向还没有着落呢。再熬那头肥猪两天,等榨得差不多了再交给你们宰。放心,不会再有新的要求了。生意嘛,落槌了就定了。”陆文昭拍拍韩成奎的肩膀,低着身子,走下已经停了许久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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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卫指挥使司衙门,后堂偏厅,一处专为锦衣卫辟出来的静室。
卢剑星推开门,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盛着墨水的砚台。
“放这儿就好。”陆文昭拍了拍案台上的空区。
“千户大人.”卢剑星手上的动作很平稳,但语气却很焦急。
陆文昭止住他,轻声说:“把门关上。”
“哎呀!”卢剑星叹了一口气,转身关门。“千户大人,要不干脆把外堂这些鸟官儿都抓起来审吧。不然我们恐怕是交不了这个差了呀。”
“不能抓。”陆文昭摇摇头。
“为什么?”
“我们这二十四个人,全是莽夫。抓了他们你办差啊?预计今天进京的大小漕船有二十多艘。你知道该怎么调度吗?”陆文昭反问道。
“不知道。”这回轮到卢剑星摇头了。
“那不就得了。”陆文昭从纸堆里抽出一张白纸,平展开来,摆到自己的面前。“而且就算沈采域跑了,我们这差事也交得了。”
“沈采域跑了还交什么差呀?”卢剑星疑惑道。
“我们就不是来抓他的。”陆文昭决定跟卢剑星交底。
“不抓沈采域,那我们来这儿干什么了?”尽管这附近都被清场了,而且外边儿还有两个人把守,但卢剑星还是秉着小心为上的心思凑到陆文昭的书案边。
“搜证。”陆文昭提起笔,将狼毫浸入砚台并在里边儿滚了一圈。取出后,又在砚台边上轻轻地刮了几下,以排出多余的墨水。
“搜证?搜什么证?”卢剑星甚至蹲下了。
“你听说过太祖废相吗?”陆文昭提笔写信。
“胡惟庸案?”卢剑星一愣。
“我们正经的差事,就是像胡惟庸案那样给上面找一个由头。只要把这个把柄由头找足了,我们就能交差。”陆文昭的字并不好看,甚至远比不上海柔。但他写字的速度快,而且只需要用简短的语句就能将意思表达清楚。
卢剑星恍然大悟,他压低声音,凑近问:“上面要裁撤天津卫?”
“不只是天津卫,包括左右卫在内的三卫都要裁。这是皇上定下的国策。”陆文昭微微颔首。
“国策!”卢剑星顿感脸上有光。
卢剑星的声音并不大,但陆文昭还是下意识地看了门一眼。“听掌卫大人说,在正式派差之前,这个风只在阁老和部堂们那里吹了。即使到现在,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也不多,你别出去嚷嚷。等差事结了,再去跟你老娘炫耀吧。”
“当然。”卢剑星连连点头。
陆文昭写完了,从头到尾开始阅读,并不时删改。“原本的计划是把沈采域带回北京细细地拷问,让他成为这个引子。抓他的由头反倒不重要。但他既然跑了,咱们就得另外找。你昨天截下来的那个人就是咱们要找的新线头。”
“您是说王圭。”想起了那个吊着一口气却要被推出去活埋的秀才。“这确实是一张好牌。”
“还不够好。”陆文昭抽出几张新的白纸,开始誊写。“说破了天,这也不过只是一桩寻常的人命案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够不够用还得再看。”
“看什么?”卢剑星问道。
“看神正平。看他写出来的东西能不能抵上沈采域的那张嘴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