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禁卫凑到皇长子的耳边,小声将谈话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唔。”朱由校点点头,然后问道:“丁姐姐说自己能单挑三个锦衣卫,你觉得可信吗?”
“少爷,我只能确定这个姓丁的女镖师是一个有水平的练家子。但她练到什么程度,有多厉害还得交过手才知道。”壮汉禁卫想了想,又道:“三个锦衣卫构不成一个作战编队。无论个人的武艺有多高强,也绝对敌不过一个训练有素的作战编队。即使这个编队不用火枪不放箭。”
“我知道了。”朱由校点点头,然后看向那张二十两的银票。
朱由校甩了一下袖子,但还没伸出手去拿,之前那个为他端汤的宦官,便殷切地将银票捧到了朱由校的面前,说道:“恭喜少爷!开张大吉!”
“哼,这张开的。钱收得不痛快,就赏算了,我还是自己留着吧。”朱由校出门的时候,真的是除了他自己以外什么都不用带的。所以他的衣袍里没有内包,袖子也没做袖袋。在一番短暂的思虑后,他还是把这二十两的银票塞回到了那名宦官的手里,并说道:“收着。回去之后还给我。”
“好嘞!”宦官的脸上没有任何失落的意思,他殷勤地奉承道:“这钱就该由少爷您自己留着。”
“一边儿去,别挡着我的摊子了。”朱由校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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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字画还是用银子计价的高档收藏品,即便是在灯市,一天能卖出去两、三幅也就很不错了。因此多数时候,中年儒生的画摊和朱由校的木雕摊一样,都是和热闹的灯市格格不入的冷摊子。
人一闲下来就想说话。所以,这两个不必太招呼客人的摊主,在丁、张二人离开后,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天南海北地攀谈了一阵儿之后,中年儒生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令尊和你是进京应今年春闱恩科的举人?”问完,中年儒生又赶忙了补了一句:“我只是恰巧听见,不是有意偷听的。”
如果朱由校回答“是”,那么中年儒生就该改口,称面前的年轻人为“您”,并自称“学生”了。
“先生不必介怀。”朱由校摆手的同时,飞快地想了想,回答道:“我不是。”
他的答案让中年儒生松了一口气。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十五岁左右,和中年儒生的长女差不多大。在这个岁数考中秀才虽然少见但并不罕有,可如果连乡试也过了成了举人,那就太过于天才了。这样的神童在大明的整个历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而且大多有着赫赫显名。比如十二岁中举的杨廷和,以及十五岁中举的张居正。
“预祝令尊今年恩科金榜提名。”中年儒生拱手祝福。
朱由校觉得有些微妙,但此时他也只能抱拳感谢道:“多谢先生。晚生也预祝先生桂榜有名。”
桂榜为乡试录取举人的公告榜,因放榜时正值桂盛开而得名。
相互拜谢过后,中年儒生笑问道:“敢问公子家住何处啊?听你的口音,我还以为你是北京本地人呢。”
“晚生家住湖广承天府。”朱由校转移话题道:“而且我也没听出您的口音。”
中年儒生回答道:“是这样的,我每年来北京赶灯市的场,都会有意地学着京里的人说话,这一来二去就会了。”
“为什么要刻意学说北京话呢?”朱由校好奇地问道。
“因为有好处啊。”中年儒生道。
“这能有什么好处?”朱由校追问。
“至少不会被假的锦衣卫敲诈勒索。”中年儒生解释道:“我第一次来北京卖画的时候没有见识,加之胆子又小,就让人给骗了。骗子自称锦衣卫,还煞有介事地掏出了一个木质的腰牌,那一下子把我把吓得,还以为摊上什么大事儿了呢。那人要我交钱平事儿,但我就是来卖画挣钱的,兜儿里能有几个子儿啊。他见我没钱,就索要我的画。我不想给他,但又不得不给他。因为我觉得他真的是锦衣卫,怕被安上什么罪名,最后把功名给弄丢了。”
“之后呢,你回去了?”
“没有,那骗子直接把我的背囊给拿走了。这里边儿可不只装着画,还有我的干粮和路费。”中年儒生指了指自己的背囊,然后继续说:“我根本回不去,只能自认倒霉,并在京里寻差事挣路费。再然后,骗子就被抓了。锦衣卫贴了告示,通知受骗的人在限期内去一个名叫东司房的衙门领回自己的财物。好些人不敢去锦衣卫的衙门领自己的东西,怕被正儿八经的锦衣卫勒索。我也怕,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试,于是就去了。”
“他们勒索你了吗?”朱由校问道。
“没有。”中年儒生感慨道:“连好处费都没要,办事儿的百户大人只问了我几个问题,就把背囊还给我了。虽然我只见过他老人家一次,但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个老大人姓陆,讳值。哎哟!那叫一个正气凛然,和假锦衣卫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相比,堪称判若云泥。”
“陆老大人很好心的提醒我,锦衣卫就算是收钱,也只会收银钱,不会要字画之类需要费精力变现的东西。而且陆老大人还说,锦衣卫很少找外省的小商小贩打牙祭。只有骗子才会专挑我们这种满嘴都是外地口音的人坑害。我就是在那之后才开始学着说北京话的。”
说完,中年儒生又问道:“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学着说北京话呢?”承天府和顺天府之间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承天府在湖广,生长于斯的人的乡音绝不可能是北方腔。
“呃”朱由校没想到这人又把话题给拉回去了。“我祖上是北平.”就在他搜肠刮肚地找词,试图把这个谎给撒圆的时候,一队西洋人来到了中年儒生的画摊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