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年啊?”魏朝一边走一边说。“你也知道,我是那边儿出来的。自然是那边儿怎么过,我就跟着怎么过,很少有闲暇的。你呢?”为了避嫌,崔文升已经开始用“那边儿”来代指郑贵妃了。
“司礼监每年都会张罗‘放灯’‘舞狮子’‘踩高跷’这样的活动。跟民间差不多。我之前在兵仗局当差,没机会伺候哪位主子,这时候就能得闲去看。往年,客巴巴都会和我一起去,然后给我做饺子,喂给我吃。到了晚上,我俩就坐在院子里赏烟。唉!”他又叹了一口气。“万岁爷圣德,给我们赏了闲暇,但一个人过年,真叫人孤寂。”回忆往昔,魏朝的脸上有了些愁容。
“那我俩凑合着过吧。赏光去我家里小酌两杯?”崔文升赶忙接过话头。他不想在这时候和魏朝讨论客印月的事情。
但魏朝愁绪已极,思念已深,非要问这个事情。“我之前托你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什么事情.”崔文升眼眉一挑,还想糊弄。
“客巴巴,我的对食儿。我不是拜托你帮忙寻找她的下落吗?”魏朝突然感到难过。“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当然没有!这可是你交代的差事。”崔文升连连摇头。
“那你查到什么了吗?”魏朝又问。
“过了这个年再说吧。”崔文升道。
“有消息就说,为什么要等年后.”魏朝猛然站定,看向崔文升。“坏消息!?”
“.”崔文升自知失言,已经糊弄不过去了。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们已经找到她了。”
崔文升的表述给了魏朝以幻想。他愣了一下,旋即兴奋起来。“你找到她啦!她在哪儿?”
“番子在朝阳门外十几里地的一个村庄附近找到了他。”崔文升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具体的事由,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说吧。”
“你直接告诉我她人在哪儿,然后我派人就去接她回来就是了。”魏朝显得很是急切。
魏朝盘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又道:“现在才刚到未时,跑个来回也来得及,赶得上关城门。”
“不必出城,我已经把她带回来了,就在隆福寺附近。”崔文升摇头道。
“告诉我地址,我现在就去。”隆福寺所在的仁寿坊紧邻着皇城根儿下的保大坊,从东安门出发用腿走个来回,也要不了半个时辰。
“我带你去吧。”崔文升心中叹气:魏朝注定是要过一个不愉快的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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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安门到仁寿坊,会经过夹在照明坊和澄清坊之间的灯市。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魏朝和崔文升并没有乘坐司礼监标志性的抬舆,而是坐着一驾没挂灯笼的马车。
但到了南、保、照、澄四坊交界的十字路口时,他们无奈地发现,没有仪仗开路,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在北京的街面上堵了一会儿之后,崔文升突然听见有一个声音以极度蛮横的口吻,训斥为他驾车的崔仲青。“他妈的!你们是哪家不长脑子的愣货,这时候驾车出来卡在这儿?”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崔仲青被堵得很心烦。但干爹让他少生事端,别让巡城御史逮住,把事情闹大。所以他就只能憋着气,说道:“能客气点儿不?”
“我客气你妈!一会儿灯市要打铁,放鞭炮了。老子们这几部水车要是让你狗日的卡住进不去。到时候失了火救不住,你他妈全家的人头拉出来都不够砍的!”因为周遭很嘈杂,所以来人几乎是吼着在说话。
“你是兵马司的?”崔文升撩开车窗帘,露出一个脑袋和一圈红领子。
白面无须,爬肩金蟒。领队的军官一下子就吓软了:肏,这他妈是宫里得赐蟒袍的大太监,吾命休矣。
“是。小的.小的是中城兵马司水龙局的。奉命带着水车去灯市防走水。”军官嚣张的气焰瞬间就消失了。“冲撞了您老的大驾,还请您老海涵。”
“别咧咧。上去开路,我要到前面的双碾街去。”崔文升放下帘子,又道:“把我送到街口,你就滚回去接着伺候你的水车。”要真是因为水车不到位而闹火灾了,那真是谁都担待不起。掉脑袋都是轻的。
“唉,好嘞,您老稍等。”军官点头哈腰,并招来几个押车的兵丁为崔文升的马车开道。马车离开十字路口后,兵马司的水车也顺利地右转进入灯市。
来到双碾街,崔仲青又驾着马车转了好几个弯,最后才将两人带到一个与周遭新春吉祥气,格格不入的宅子前。宅子的门口没贴对联,没挂灯笼,更没有燃放鞭炮之后剩下的红纸。萧索一眼可见。
“督主。公公。”守门的东厂番子身着便服,他一见到崔文升立刻就过来行礼了。
“开门。”崔文升命令道。
“是!”番子掏出钥匙开锁推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朝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这地方完全不像有活人居住的样子。如果非要魏朝形容,他只觉得这地方像是没挂白灯笼的灵堂。
“你进去就知道了。”崔文升对男人、女人都没性趣,也从没找过对食或菜户,很难对魏朝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只能极力摆出一副凄苦的伤色。
“你别吓我。”魏朝的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眼角的肌肉也开始抽动。
“来吧。”言毕,崔文升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