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魏朝站起身,将剑抱在怀里。“要不要让西厂稽查局去查一查赵南星的死因。”朱常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魏朝这是什么意思:“你比朕记得还清楚。”朱常洛轻笑一声,点点头道:“也好,你顺路去一趟镇抚司,就问田尔耕,赵南星的死因经不经得起查。如果自杀立得住,就让魏忠贤按着查邹元标的旧例,带着王承恩走个过场。如果经不起查就算了。”
“奴婢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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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朝抱着剑离开后,南书房只剩下朱常洛和王安两个人了。
“王安。”朱常洛唤道。
“奴婢在。”王安起身待命。
“把客印月和魏忠贤有染的事情透给魏朝吧。”朱常洛觉得是时候把这枚暗钉拔起来了。
在朱常洛把剑交给魏朝的时候,王安就知道皇上会有这么一个吩咐。可事到临头,他还是紧张了。
王安垂着脑袋走到御案前,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奴婢有罪!请皇上治罪。”
“你干什么?”朱常洛只觉得莫名其妙。“抬起头说话。”
“回主子爷的话。客印月死了。”王安没有照做,而是仍旧把脑门儿放在袍服的前襟上。
“死了?”朱常洛思忖了一会儿,问道:“你干的?”
“是。是奴婢指使的。”王安回答说。
“你跟她有旧怨?”朱常洛并不意外。因为王安原本就是要被魏忠贤和客氏联手整死的。而且客氏在此发挥的作用甚至要大于魏忠贤。
王安不知道皇上的心理活动。但也听出皇上的语气并不严厉,似乎没有责备的意思。可他也不准备再隐瞒下去了。于是,王安回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与客氏相识,但无怨。”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刚问完,朱常洛便自己想通了。“魏忠贤!你让他动的手?”
皇上的敏锐令王安悚然,他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回答道:“是。就在主子万岁决定启用魏忠贤的当口,奴婢便授意他杀掉客印月。如此一来,魏忠贤这个阴狠的毒蝎就没可能再三心二意了。”
“魏忠贤亲自动的手?”朱常洛问道。
“是,奴婢派了人去跟着他。”王安顿了一下,补充道:“连尸首在哪儿都知道。”
朱常洛并不在意客印月的死活。“朕记得她还有个儿子吧?”
“是。叫侯国兴,也死了。下手的人是现任西厂千总,魏忠贤的外甥傅应星。不过侯国兴的尸首是分开掩埋的。”王安又补充道:“客印月还有个弟弟叫客光先。”
“你专门提到这个人,就说明他也死了?”朱常洛对客光先倒是没有丝毫印象。
“是。不过客光先的死,是魏忠贤自行其是、斩草除根。”王安回答说。
“杀了也就杀了吧。”朱常洛敲了敲桌面。“起来说话。”
“奴婢叩谢圣恩。”王安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朝御案望去。王安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带有责备的审视,但实际上,他却只在皇上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包含着迷离与同情的神采。
“这事儿魏朝知道吗?”朱常洛问道。
“魏朝不知道。他只知道客印月失踪失联了。”王安回答说。
“他没有调查?”朱常洛又问。
“与客印月失联之后,魏朝派了人去了客印月的老家定兴县。但在那之前,傅应星已经先一步把客光先给杀掉了。于是他找了魏忠贤,拜托他动用西厂的人手帮他调查”王安回答道。
“能查到才有鬼了。”朱常洛轻哼道。
王安苦笑了一声,接着说:“所以崔文升再起之后,魏朝又去了内东厂。崔文升倒是很给魏朝面子,铆足了劲。”
“西走东奔,他还真是喜欢这个女人啊。”朱常洛开始可怜魏朝了。
“但客氏负了他。魏忠贤可是魏朝的好友,对食也不是这么个搞法!”王安突然有些愤然。“就算没有结成菜户,也该讲点儿规矩!”
对食可以是宦官与宫女之间的恋情,或者宫女与宫女之间的同性恋,但无论是恋情还是同性恋,对食多为相对短暂的交往。所谓“宫掖之中,怨旷无聊,解馋止渴,出此下策耳。”而菜户,则专指宦官与宫女之间的长久而稳定的恋爱关系,有如夫妻。但即便是对食,一般也不会脚踩多条船。
朱常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而是说:“人也不能白死,再榨取一些剩余价值吧。”可怜归可怜,矛盾该利用还是得利用的。
“是。”王安应诺。
其实不必朱常洛特地吩咐,从猜出魏忠贤的心思之后,王安便已经着手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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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坐在礼部的正堂,一脸忧色地处理着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
锦衣卫领了圣旨,于是缇骑四出,在一日之间就席卷了整个北京官场。京师衙门,除了尚宝司、行人司、钦天监这种想掺和也掺和不进去的,几乎都有人被抓。其中,御史十三道和给事六科仍是这股风暴的重灾区。
礼部也有人被当堂带走,但徐光启并不担心他们。徐光启判断,这不过是沉寂前最后的嘈杂。只要皇上不反悔,那么事情就不会更大了。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部堂大人。”守门的衙役走来汇报:“有个姓张的道姑想要求见您。”衙役一面说,一面递出天师府的通关文书和道录司开出的条子。
“张诗芮?”徐光启喃喃,但并未迟疑。“让她进来。”
不多时,身着灰黑色道袍的张诗芮走进礼部正堂,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拜见部堂大人。”
“不必多礼。”徐光启微笑颔首摆手。虽然过了不少日子,但他对这个年轻的女子还是很有些印象的。他甚至一度担心,皇上会因为张显庸的忤逆,直接让锦衣卫把她抓到诏狱去折磨。“张姑娘有事情就直说吧。”
“我写了一封请罪疏。想呈到宫里去,但道录司说自己没有这个权利。让我到礼部来。”说着,张诗芮从怀中掏出一本硬质封面的奏本摆到徐光启的案头上。
“道录司虽然只是正六品的衙门,但左右正一是可以直接上疏的。”徐光启直接点破。“他们只是不愿意碰你家的事情罢了。”
《酌中志·卷九·正监蒙难纪略》节选
方逆贤欲下手杀监(王安),尚怀前救命恩,犹预未忍时,王体乾急欲掌印,遂以危言动客氏,客氏密向逆贤曰:外边或有人救他,圣心若一回,你我比西李何如?终吃他亏。贤意始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