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正三,天放晴,凰鸣使者团正式入朝。
为了体现此次商谈结盟的诚意,凰鸣不仅带来了诸多珍贵的宝器圣物,随行而来的还有凰帝最珍爱看重的儿子,三皇子白孔雀。
虽然凰鸣至今尚未立下皇储,白孔雀却已是凰鸣上下公认的下一代继承人,只等凰帝功成身退那日便是他的登基之时。
此次特意唤他跟随使者团一同入凤见驾,既是为了体现他们的看重与诚意,也是凰帝想让他与凤歌多有接触与了解。
毕竟他是将来的掌权者,如果与凤歌相处的不和谐,了解的不够透彻,对他会有大不利。
凰鸣与凤歌各是占据天下大陆的一南一北,两朝国力皆为强悍富饶,人丁兴旺。
凰有一位英勇善战的国相掌权内外,功勋卓然,凤有战神降世之称的大将军帝渚,至今无败绩。
双方各执一将旗鼓相当,因而时常被天下人戏称为凤雏卧龙,谁夺争锋?
都说一山难容二虎,可转眼之间两头骄傲凶悍的老虎竟然就要皆为同盟,同仇敌忾了。
简直是几百年里难见一次的惊天大事。
为了这次能顺利结盟,皇帝早早的就开始命人准备宫中各种事宜,人事安排,唯求之后百无疏漏,顺顺当当,不能出现一丝破漏坏了大事。
近有百人的使者团浩浩荡荡进入皇城的那日,百姓们争相出街来看。
见前是红旗飘飘,金甲宝马威风凛凛,八驾华车缓缓驶过,车沿悬纱,后有一溜的黑色寒衣的侍卫仆侍束手跟随前方的华丽车马。
所有人走动时除了衣物摩擦的飒飒声再听不到一丝声音,威严肃穆。
看着这一幕,百姓们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初大将军入朝时似与此景颇为相似。
一样的威势赫赫,一样的气氛庄严,仪仗磅礴,看之便不自禁的想顶礼膜拜。
要说唯一不同的,或许便是没有那只身形庞大,只凭一声戾吼便快吓疯了半个皇城的金纹黑豹。
阵势庞大的使者团一路顺畅无事的走过繁街,穿过半个皇城抵达了城北重新装修的官驿。
数十名的奴仆士兵们被早早等候在外的官吏们领入妥当安置。
至于那华贵车马中的人面不曾出现一次,只静侯着旁人忙碌安排,一句不问何时入宫见驾。
这平心静气的模样哪里像是要来商议两国结盟,更像是来此游山戏水,感受他国风俗一般的闲适悠闲。
直至宫里那边终于等不住了,派人急吼吼的来接他们入宫,车马这才转了个弯掉头慢悠悠的向皇宫进发。
马车缓缓驶入宫城外门,之后不得再驱车入内,那马车里的人才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站在车外不远处等候许久的官员们,最先是看见细长又白的指骨从厚重的毛绒车帘后伸了出来,接着是同样雪白的手背。
衬着重色的车帘,愈发显得那皮肤苍白,根根细长,保养的极好,如银碗捧霜,窗前程雪,只那一只手就美得令人想入非非。
旁边弯背侍立的昆仑奴上前掀开帘子,小心翼翼捧住那只细白娇嫩的手,带着手臂的主人往外轻拉一把,随后那人就彻底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漆黑入夜的发,细密卷长的眉睫,天生弯弯带笑的眼,薄唇修鼻,大雪寒冬的日头里一张脸竟是白的像在发光。
狐绒翻滚的披风下一袭白衣胜雪,却不觉简单素雅,反是衬的他华贵雍容,下巴习惯的微扬,眼神波荡,像是一只睥睨众生的高傲孔雀。
名如其人,这无疑便是三皇子白孔雀了。
负责迎候凰鸣使者进宫的几名官员早有耳闻凰鸣的百姓人人崇武,皇室子弟更是从小学武骑马。
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生得这一副雌雄沉迷的好相貌,竟是一时间被晃闪了眼看呆了去。
幸而为首的参事知马统领方大人见过几次大场面,很快反应回神走上前去,恭敬拱礼。
“臣是参事知马房宿,三皇子万里而来,路途辛苦,皇上已在万华殿备下接风宴,久等多时,请皇子等人挪步随臣一同前往。”
“多谢,请前面领路吧。”
他周旁几人中有武将,有文官,身边站着的应当是凰鸣的官员使者。
个个面无表情,神情漠然,个别的还是长相凶恶,吓人的厉害。
但三皇子瞧着外表有些倨傲,一举一动倒是温文有礼,斯斯文文。
倒是真如右相所说被凰帝教导的极好,知书懂礼,并非传言中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喜欢动刀动枪,是个鲁莽蛮人。
方大人微松了一口气,忙引身向前为众人引路,分路扭廊的走了一炷香时分才是到了万华殿。
这个过程中,三皇子一直在暗暗观察周围,见处处宫舍考究,布置华丽,无数的宫女太监来来往往,规矩森严。
结合一路经过的县城,足以看出这个国家确实繁华热闹,国力强盛,非比旁的那些软弱无能的小国小家。
这个国家要有足够的强大,才有结盟的意义。
一场丰富而热闹的接风宴在皇帝与三皇子的友好相处中和和美美的完结散宴,初步在双方的心里都打上了好印象。
后面一连三日的入拜朝会,后殿商谈,官员交流等等活动都算进行的比较完美,互相满意。
直到一晃多日,皇帝本打算在御花园举行斗酒诗友会,以文与酒会友也是最好的试探与增进感情的方式。
这几日的交谈与商议到底对方是怎么想的也能有个底。
不想三皇子听完后还不做反应,他旁边的一名武官就有些不大情愿了。
武官大多数都是些不善拐弯说话的直肠子,有话直接当面就说,连商量一下都等不及。
“凤王,恕小臣莽撞,凰鸣的百姓们可不擅什么诗词歌舞,以诗酒会友那些文人磨叽的把式,在凰鸣就是用刀剑和拳头说话,谁强谁就是赢家,谁强就服谁!”
那武将几步越过众人,撩袍就单膝跪在皇帝面前,声势咄咄道:“小臣说的干脆点,君主看重的就是凤歌的强大!如今小臣们等人好不容易的来了这里,凤王尽让咱们看些花啊诗啊,歌啊舞的,看得小臣等人直打哈欠!”
皇帝好脾气的问:“那依你之见呢?”
“不如直接让小臣们对打一场,也好让小臣们见识见识凤歌传言中的将士如云,个个以一敌十,打的心服口服,才让小臣们佩服呢!”
这人出口就要比武胜大,口气狂霸,在场之人皆是听得牙根犯疼,暗忱果然凰鸣之人性情暴躁,实为莽人的野蛮举动。
皇帝听后不免为难,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昨日右相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伤骨头,正躺在府中养身帮不得他,郑国公年迈也早早退席离去。
唯有从来不愿此事顺利的左相在旁坐着,自然不会帮衬他,故作赌气的抱臂旁观。
其他的官员们认为输阵不输势,皆不反对,孤身无靠的皇帝再扭头把希望寄托于三皇子。
坐在下首的三皇子正低头喝了一口茶,察觉到后抬头微微含笑看他,一双星眸美的动人心魄,却是但笑不语。
看来寄托希望与他也是无用,他正等着看热闹呢。
见此,皇帝无奈,只好答应,一众人便纷纷洋洋改道去了宫内禁军练武场。
等奴才们急忙把场内的积雪清扫干净,临时搭建了一个场台子出来作为比武台,再搬来了各色武器陈列台上。
这场两朝之间的比武盛宴就正式开始了。
凰鸣人人自小善武,随行而来官员更是一等一的高手,而凤歌皇城里的大多是些禁军侍卫。
他们的武功虽不低,但城内安稳无事多年,经验比之不足,又没有凰鸣那要赢不要命的拼命劲,理所当然三局下来都输的惨烈。
惨烈的连一点余留打转的底面都不留。
这下,凤歌旁观的官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看了,而皇帝也撑着额头暗自叹气不已。
他早知结果如此了。
穿鞋的就怕不要命的,凤歌皇城根下的人们安逸生活多年,风花雪月,温柔沉乡。
人人崇尚华贵慵懒之风,早就失了斗胜血气,又如何胜得过凰鸣热血英勇的将士?
文人对文人,战士对战士,这才算是公平之间的较量,而一个半文半武的武夫对战一个日日血武沙场上的将军,是输是赢已见分晓。
可输了就是输了,若是战场之上谁又会给死去的人重新再来的机会?
赢家,就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嘲讽那些丢了性命的将士,不屑讽骂他们是软弱无能的匹夫,是强装脸面的手下败将。
丢了此番大脸的凤歌官员们无疑是被当众打了又狠又重的耳光,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愤声反驳他们。
本是好好的一场宴,到了后面却闹得两方大动肝火,气氛一时凝结火燥,空荡宽阔的练武场便听你来我往的汹汹互骂,互不退让。
即便是离得高台挺远,站在练武台下的姜涞都能远远听见他们针锋相对的嘲讽谩骂。
“谁说我凤歌无人再战?”
六部尚书孙无际一拍桌子站起身,喝道:“你凰鸣不要放话太早,只是侥幸赢了几场罢了,这般得意作甚?!”
“侥幸?”台前的一名凰鸣武将抱臂站着,一脸不屑的挑衅笑道。
“若是侥幸我们都能赢的这么容易,真不知道要是认真打起来,怕不会当场就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吧?”
光禄寺卿柳大人沉脸看他:“这位武将大人,说话还请慎言,你们是来与凤歌结盟的,可不是来故意寻事的!”
“本官们并非故意寻事,大人切莫误会,而是真心求教。”
另外一位凰鸣文官在旁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的帮衬自己人,“咱们凰鸣凤歌两朝在外的名声同首,被称南北双狼,可今日一试却是……有些失望,大感唏嘘啊!”
他说到有些两个字时还特意咬重了音调,听着更觉讽刺,听得两人勃然大怒,还要再怒声反骂时,忽有一道冷冷嗓音横贯打入,不尽可笑。
“区区几名学武不识文的武夫就敢站在这里犬吠叫嚣,莫非主人教导你们的就是欺软怕硬,只敢张嘴咬无意经过的普通良家,而不敢欺辱手拿棍棒的人吗?”
几人纷纷回首去看,原是坐在靠中下首的一名官员。
看官服样式应当是三品以下的官员,官位不高,但风骨不减,言语犀利,张口就让人无话可说。
柳大人等人顿感扬眉吐气,而凰鸣几人听后眼冒怒火,其中一人怒容斥道:“你个无胆匹夫,只敢缩着骂算什么能人?你说我们欺辱弱夫,难道你们还有更抗打的人嘛?有胆就叫出来一战方休,看谁才是无胆鼠辈!”
“你们几人身家卑微,怎配与之比武?尘土之泥焉能与星辰日月比肩!”
那官员瞥了他们一眼,满是鄙薄。
“莫说需要那位贵人亲自动手,就是她手底下的随便一人都能远胜你们几个乌合之众!”
凰鸣几人闻声就要质问,却是又有一道温和悦耳的轻笑声传来。
明明声音不大,却能轻松就把纷乱叫嚷的局面压了下去。
“哦?小皇好奇的很,不知这贵人是谁呢?”
那官员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正是坐在脸色难看的皇帝下首的凰鸣三皇子。
面如冠玉,唇瓣含笑,比雪还白的狐领披风蜿蜒曳地,颠倒众生。
尽管皇帝的脸色阴沉的不能看了,他身后站着的心腹太监段云水也再三暗中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可那官员却是恍若看不见一般。
他停顿片刻后暗暗的下定了决心,然后毅然决然的坚定出口。
“便是本朝的镇国大将军,战无不胜的承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