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阿婆做了饭团,白米中掺了糯米和绿豆粉,糯糯软软,还有清爽的香气,配饭的菜是自家晒的鱼干,用生菜卷了,咸淡适中,菜叶的水汽滋润了鱼干自身的鲜味。
蔡满心在飞机上只喝了一杯橙汁,虽然刚刚吃过牛肉面,还是一口气吃了两个饭团一碗鱼干一碟生菜。阿俊高呼这次的访客是大胃王,生意亏本了。陆阿婆笑得皱纹更深,露出缺了两三颗牙的牙床。
蔡满心一夜睡得安稳,清晨背着相机包去海边。和风清爽,水清沙幼,小螃蟹举着钳子慌张地追赶着大海的脚步。一整天四处走走停停,傍晚就坐在大榕树下,吃着龟苓膏写游记。隔壁的小孩子在打羽毛球,不留神球挂在树上,跳着脚用球拍去打,还是差一截。蔡满心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一蹦三跳地奔过去,抛起手中厚厚的笔记本,打得枝丫颤三颤。
球落下来,还有好多枯叶和小虫。
她尖叫一声,跳脚掸着。
弯腰捡起本子,看见长长的影子蔓延到自己脚下。他抱着臂,依旧面无表情。她侧身站在风里,夹着一本大开的笔记本。谁的目光都不躲避。你冷,我更酷。
对视半分钟,阿俊敲着碗喊:“开饭,开饭啦!”
“这孩子,讨饭的么?”陆阿婆苍老的声音呵斥着“说了你多少次,都不改。阿海,你也要说说他啊。”
晚饭吃蒸螃蟹,除了一点姜,再无调料,但是鲜美得让人差点吮掉自己的舌头。蔡满心说:“早上在海边,我想明白了,螃蟹为什么要横着走。”
“管它为什么,有的吃不就好?”阿俊笑。
蔡满心哈一声:“那么多条腿,竖着走一定踩到自己的脚!”陆家祖孙大笑起来。
江海不以为然:“蜈蚣腿不是更多?”
蔡满心懒理他。“咦,阿婆你的牙齿补好了?”她问。
“是啊是啊,阿海下午带我去的。”老人孩子气地摘下假牙“看,像真的吧。以前有钱人也就装个金牙,哪儿有这个好看啊。”
“你还有真热心啊。”蔡满心揶揄。
“阿海最乖了,比我家这个臭小子强一百倍。”
蔡满心和祖孙二人说笑着。阿海的表情渐柔和,偶尔淡淡一笑。风穿梭庭院,带来花木青草的气息。
这一带的海湾可以看见瑰丽的日落。山岚自身后山脚的椰林升腾,愈发衬出眼前树木的绿。乌云从山边来,遇到海上的晚霞。大片水墨灰和玫瑰粉的色块交错,慢慢渗透着。海水渐暗渐深沉,远处的灯塔明灭。
蔡满心独自跑过长长的栈桥,渔船列在海面,安静地随波起伏。
这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天空!她在栈桥尽头张开双臂,真想把这句话告诉给谁。
不亦乐乎,一时兴起,在海天间伸展肩颈,作了几个瑜伽的姿势。踢掉鞋子跳到沙滩上,树、太阳、战士一、战士二一个个肢体扭曲的造型摆出来。此刻心灵宁静,清楚听到潮水涌向栈桥的木桩又离去,涓涓细流从粗木的罅隙里悉悉簌簌重新汇入大海。
全体通泰,她心满意足。回身,又看到那个人。“你为什么总是不声不响偷看!”她扬扬下巴质问。
“我想看你什么时候被涨高的潮水淹死。”他轻嘲。
蔡满心抓一把湿沙扔过去。他侧身,轻松闪开。
海平线上最后一道阳光射来,暗淡模糊的橙红,天地间都是同样的颜色。
“据说那边的海水更清。”蔡满心指指海中的小岛。和大陆相连的沙坝被潮水掩盖,越来越远越孤离。
“那边也更偏僻。”他说“不是单身女子应该去的。”
“可我很想去看看。”蔡满心说“陆阿婆说,那个岛叫做泪岛。当初她的丈夫被征募去台湾,她和姐妹在岛上哭干了眼泪。”
“之所以叫泪岛,是因为古时有一位谪贬过来的文人,说这岛让人怆然泪下。”他说“从内陆来的人,到了这里就在没有前路可走,只有茫茫大海,很容易让人悲观弃世。”